黎明的曙光刺破蒼穹,華光萬道。
一夜未眠的汴京城初露在晨曦中,不似往昔那般熱鬧、喧囂、人流如織,充斥著呻吟、怒罵、嚎叫。
空氣中彌散著無盡的細小顆粒,煙霧繚繞,一呼一吸之間,肺部反應劇烈。
曾經(jīng)的帝都,如云似夢,一夜之間被大火吞噬大半。
無數(shù)街道化為灰燼、無數(shù)百姓淪為難民。他們哭嚎著、擁擠著,有的跪地埋頭痛哭,有的駐足默然垂泣。
數(shù)不清的家庭無片瓦遮身、數(shù)不清的小商小販血本無歸,自世宗柴榮歷經(jīng)百多年的承平、繁華,汴京迎來了第一次殘酷的人為災禍!
柳哲淡淡地坐在地上,任由飄散在空中的灰燼落在發(fā)髻上、衣衫上。
柳哲有了挫敗感,第一次被別人當槍使,而且驚天動地!
趙構(gòu)默然地立侍在柳哲左右,從未見過老師這般狼狽的模樣,還是那個意氣風發(fā)、才高八斗、氣宇軒昂的柳逸塵嗎?
老師力挫三司殿帥府太尉高俅、咆哮金鑾殿罵得群臣不敢抬頭、紅樓開業(yè)盛典把皇帝堵在門口要錢,何等的膽氣、魄力、引以為傲的楷模、大宋文人的豐碑!
什么趙氏血脈、什么賜名趙構(gòu)、什么封王建府,我還是陽谷縣張家灣那個宋九,還是老師身邊折服之至的小九兒~
吾師在此,學生自當不退,為吾師撐起一片晴空!趙構(gòu)仿佛明白,許久以前,老師說過的話——趙構(gòu),有一天你小子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就有了為皇者的資本!
趙構(gòu)此時此刻,如破繭成蝶、浴火重生,他的心、他的神、他的人,開始凝結(jié)。擁有斬除宵小、守護師長、庇護天下萬民的勇氣!
他要為皇、他要為帝、他要這天下臣服、他要這山河社稷,不是貪圖權利、不是安享榮華,只是在危險來襲的時候,不要那么無能為力!
年少有為不自卑!
一代建國皇帝、宋高宗趙構(gòu),霸氣側(cè)漏!
“誰是柳哲柳逸塵?”一隊禁軍騎馬踏地而來,冷厲、肅殺,是趙佶的親衛(wèi)!
“本王不準你們動我恩師!”趙構(gòu)挺直身形、擋在柳哲身前,傲立天地間。
一只大手在趙構(gòu)肩膀輕拍,柳哲已經(jīng)起身,臉上表情恬靜,微風和煦:“何必為難他們,為師自赴生死。趙構(gòu),你成長了,他日不要辜負這錦繡山河、不要辜負你自己青春韶華!”
“老師~!”趙構(gòu)鼻尖酸楚,熱淚盈眶,悲憤欲絕!
柳哲看著眼前挺立的青蔥少年,他的臉龐已經(jīng)不再稚嫩、他的身體已經(jīng)不再孱弱,英武絕倫、氣宇昂然,他是趙構(gòu),他是未來掌控大宋江山的皇帝!
“我跟你們走!”柳哲輕描淡寫,飄然而走。
“老師,學生隨老師一同前往?!壁w構(gòu)緊緊地跟在柳哲身邊,寸步不離。即使只有綿薄的螻蟻之力,趙構(gòu)也不想無能為力。
“那......一起。”柳哲了解趙構(gòu),一如趙構(gòu)了解柳哲。師生之情,生死無懼!
東華門外,秦檜一襲白衣,跪在大道中央,其身后,跪倒的是數(shù)百白衣的儒生,浩浩蕩蕩,目之所及,一片素白!
“國子監(jiān)儒生秦檜,叩請吾皇,誅殺柳逸塵,以謝汴京、以謝萬民、以謝天下!”秦檜三跪九叩大禮,額頭碰在冰冷堅硬的條磚地面,再抬起時,已是鮮血直流。
大宋文人,從來不缺傲骨、從來不怕死諫。秦檜已經(jīng)把得大宋官家的命脈,刑不上大夫!
以血諫言,一戰(zhàn)揚名!
趙佶站在皇城樓上,焦躁不安。本想吟風弄月、舞文弄墨,做一個太平盛世的文青皇帝。一夜之間,云夢汴京,毀于一旦。
眾口一詞,罪魁禍首乃柳哲柳逸塵!
國子監(jiān)亦被焚毀,乃大宋立國從未有過之變局。國子監(jiān)儒生更是以血相諫,堵在東華門外,誓要誅殺柳哲!
“這......這,三位愛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壁w佶不想殺柳哲,圓明園剛剛開建,南北運河、東西馳道尚未動工。
誅殺柳哲?豈不是國之損失!
“皇上,柳逸塵罵死國子監(jiān)祭酒孔愈,仍不思悔改。是夜,又火燒國子監(jiān),半個汴京城化為烏有。此等元兇巨惡,不加嚴懲,勢必難平民憤!”蔡京對這里面的事情大概知道一些,首先跳出來落井下石。
“皇上,柳逸塵擅自推行簡化字、拼音,欲顛覆儒家根基。他是來顛覆大宋江山社稷的??!”高俅聲情并茂,繼續(xù)給柳哲加碼。
“柳逸塵押到!”有禁軍大聲向趙佶報告。
趙佶目光發(fā)亮,踮起腳尖往東華門外瞭望。
一隊禁軍圍著柳哲慢慢向東華門走來。還有一人緊緊地跟在柳哲身后。
兩旁圍觀的百姓怒目圓睜,終于看見讓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啪~
不知道哪個沒有德行的家伙朝柳哲丟了一個臭雞蛋。
純清的蛋白混合著精黃的蛋黃砸在柳哲發(fā)髻上,粘稠的蛋液順著柳哲臉頰滑落,沾得滿衣滿身。
“砸他,他就是柳逸塵!”
“對!一齊砸!”
爛菜葉子、臭雞蛋、爛番茄,扔如雨下,全都對準柳哲砸過去。
趙構(gòu)緊緊地護在柳哲左右,橫眉怒目:“誰敢再扔,本王誅他九族!”
法不責眾。
哪里管你小小親王,就是皇帝犯錯,大宋百姓彪悍起來,照樣不買單。
依舊照砸不誤。
柳哲內(nèi)心升起一陣悲涼,皆愚昧無知也!流血犧牲不可怕,最怕的是無人理解。
秦檜見柳哲被押過來,騰然起身,頂著額頭流血的大包,破口大罵:“柳逸塵,你也有今日??状笕嗽谔熘`,可以安息了!”
數(shù)百儒生將柳哲團團包圍,皆殺氣騰騰,齊聲高呼:“請吾皇將柳逸塵東華門正法!”
“請吾皇將柳逸塵東華門正法!”
柳哲仿佛聽不見數(shù)百儒生的嘶吼,抬眼看著氣勢恢宏的門樓,喃喃自語:“這就是東華門?無數(shù)大宋學子朝思暮想的地方、無數(shù)讀書人跳躍的龍門!”
繼而低頭,柳哲將懷里保存的僅剩的一本教科書揚上天際,憤然疾呼:“我柳逸塵,身死東華門外,他年亦有后繼之人!壯哉、快哉、幸哉!”
飄飛的書頁如雪片一般散落在地,仿佛種子落地生根一般。
東華門外,遠遠地一騎絕塵而來:“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