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跡還沒凝固成形,人應是在附近。
馬疾奔而去,一路上在枝葉草地上留下點滴血漬。
二人相視一眼,循著地上血漬一路往前,越是深入,血跡遺留痕跡越深,許臨心下一沉,莫不是遇上什么危險?
血跡停在腳底,自此消失不見蹤跡。
“你以前也受了這么重的傷?”
她看向沈巡。
沈巡躬腰探查腳下的血漬,聞言微頓,繼而回道:“沒有?!?p> 這就奇怪了。
難道是劫記憶有偏差?
血漬在此處消失,那人又去哪兒了?
許臨也蹲下身,這是最后一處線索,往前是更深亂的雜草堆,下面是一個無法用肉眼估量的深坑。
“難不成是掉下去了?”她喃喃道。
但深坑之上的雜草并無任何痕跡,不像是有人滾下去的樣子。
在這靜謐之刻,突然,身后傳來一陣簌簌之聲,像是有人朝這邊而來,即便聲音極微弱,但在此時仍如驚天動靜滲入她耳中。
她猛然回頭。
面前是“沈巡”居高臨下的臉,他冷白著臉,因為失血過多嘴唇微微發(fā)白,但毫不影響他持劍的手穩(wěn)而有力。
“你們是何人?”
他整個人的重量全倚靠在那柄劍上,語氣透著防備:“你們也是受人來追殺我的?”
他自顧自笑了,眼底逐漸浮現(xiàn)一股暴戾:“若是讓我從此處出去,本王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許臨:“……”
看不出來沈巡的前世竟然是這么個性子,倒是新鮮。
許臨看到他靠近心口處那片殷紅,再結合他話里的意思,猜的是八九不離十??礃幼蛹幢闶峭鯛敚裁獠涣讼萑霗鄤葜疇?。
她站了起來。
“干什么!”
“沈巡”捂著心口往后倒退一步,手中劍指向了近在咫尺的許臨。
失去支撐的他踉蹌一步,險些摔倒。他強忍著心口的疼痛,如驚弓之鳥,始終與許臨保持一定距離。
“原來從前的你有這么可愛的一面啊。”許臨垂下眸看向始終蹲在地上的沈巡,壓低聲音戲謔道。
孰不知這一舉動又是讓對面那人一驚一乍:“悄悄說些什么?你,”他將劍尖指向一直背對著他的沈巡,“站起來。”
許臨有些一言難盡地看向他。
不知道他看見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是何反應。
怕是會被自己嚇瘋。
料想到這種可能,許臨抬腳擋在了沈巡跟前。但那其實是無濟于事的,沈巡比她高一個頭,若是他轉過身來,面前那人仍會看到沈巡的樣貌。
地上的沈巡終于有了動靜,他緩緩站起身。
如果細看對比的話,就可以發(fā)現(xiàn)沈巡比這位王爺高了半個頭,氣勢上就碾過對方一大截。
他沒有轉過身。
許臨回頭看了他一眼,稍稍放下心。
但面前那位仍是不安分:“轉過身來?!?p> 他命令道。
許臨臉色登時變得一言難盡起來:“我勸你不要隨便命令他?!?p> 豈料這位狠聲喝道:“放肆?!?p> 由于過于激動,牽扯住傷口,又是一聲痛喝。
許臨:“…………”
她忍笑忍得辛苦,想到這是曾經(jīng)某一世的沈巡,愈發(fā)覺得他可愛起來。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簌簌之聲,那聲音更大傳得更遠,帶有明顯的肅殺之意。
許臨收起嘴角的笑意,警惕地掃向四周。
“沈巡”也有所警覺,低笑一聲:“你們同伴來了,還不動手?要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你們的功勞可就沒了!”
許臨忽視他話里的嘲諷,眼睛打量四周,隨即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忽視“沈巡”盈滿殺意的眼神,劈手奪過他手里的劍。
然后她轉向面前那處深坑,將劍毫不猶豫地戳了下去。
這坑果然很深,劍入其中仍不見底。
只有一把劍肯定是沒用的,對方人多勢眾,且派來暗殺的定是一群武力高超的暗衛(wèi),現(xiàn)在他們這邊有個傷員在,更是不好應付。
既然故事走向變了,這說不準是劫搞得鬼。
想到此,她直接將劍丟了下去。
倏而在這方空間中傳來清脆的落地聲,許臨問沈巡:“能判斷下面情況嗎?”
沈巡撥開雜草,黑洞如一張咧開的大口,透不進一絲光。
他只看了一瞬,便迅速道:“恰巧夠三人,里面大約三丈深?!?p> 聲音越來越近,迫在眉睫。
許臨想都不想道:“那正好,躲里面?!?p> “沈巡”從這番對話里聽出了什么,神色一變:“你們到底是誰?”
話音落地,只覺頭腦一重,眼前斑駁昏黑,下一秒,便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
許臨:“……”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沈巡將前世的他拎起,毫不猶豫往坑里一丟,仿佛丟的是什么無關緊要的東西。
然后沈巡轉過身。
雜草在“沈巡”的沖擊下,已經(jīng)被哐當砸出個大洞,用不著再動手拂開。
許臨看向底下的洞,心底還是一怵。
那群人已經(jīng)循著血漬越靠越近,不消片刻,便能找過來。
她咬緊牙關,正要往里一跳。
這時,她手上一緊。
她不明所以回頭看向沈巡。
對方拉著她的手,旋即一個動作便將她橫抱在身前,許臨只覺眼前一黑,沈巡已經(jīng)下了洞,并將她輕輕放了下來。
也正是這時,上方傳來一聲異響。
有人在問:“人呢?”
后面跟著答:“血漬怎么到這兒就不見了?”
“肯定是藏在哪個地方了,搜!”
許臨屏住呼吸,細細聽上面的動靜。
下一刻,洞內亮起了一道光。
是沈巡點起了火苗。
他輕聲說:“不用擔心,我在洞口處畫了一道符,他們看不到,更聽不見?!?p> 許臨這才放下心來。
她稍顯頭疼地看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巡”,問道:“他就這么放著不管?”
他心口那處血跡隱有擴大之勢,雖看起來蔓延速度不快,但若是放著不管定會危及性命。
即便她知道這是幻境,但她也不想看到“沈巡”在她面前失血過多而死。
沈巡斜覷他一眼,冷冷道:“暫時死不了。”
許臨:“……”
她蹲下身來,借著微弱火光細細打量那處傷口,幸好并未傷及要害,這便好辦許多。
他四處躲避追兵,根本來不及細細處理傷口。
看樣子是隨便用的什么布料包扎一通,卻由于頻繁動作,導致傷口裂開,血液漫出。
許臨搜尋四處,一時犯起了難。
這周圍是石壁殘骸,什么有用的東西也沒有。
看樣子像是古時用以捕捉獵物的坑洞,現(xiàn)在是荒廢掉了。
思來想去,她看著“沈巡”身上的衣服陷入沉思。
半晌,她打定主意,動手就要去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沈巡一把拉過她的手。
她不明所以看向他。
沈巡已經(jīng)蹲了下來,面無表情道:“我來?!?p> 說罷,手下用力,“沈巡”身上上好的衣料瞬間被撕扯出一大片布料。
沈巡滋啦一聲扯開“沈巡”上衣,三下五除二地處理好傷口。
看起來十分有經(jīng)驗。
就是不怎么溫柔?!吧蜓病奔幢慊杳圆恍眩允潜凰种氐膭幼髋脨灪咭宦?。
許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巡似乎對前世的他格外嫌棄?
傷口處理完畢,上面?zhèn)鱽淼穆曇粢仓饾u模糊,似乎是沒找到人,散去其他地方搜尋去了。
但他們幾人不敢放松警惕,未免中了那群人的陷阱,他們又在洞中多待了一段時間。
“沈巡”失血過多,加上傷口感染,高燒不退,許臨不由擔憂。
幸而他身體素質很高,不多時燒便好了些。
待此處徹底安靜下來,他們幾人才從洞中出來。
“沈巡”仍不見醒來。
許臨無法,只得祈求沈巡將他放到人多的地方,好讓他們能及時發(fā)現(xiàn)。
沈巡先是莫名其妙,但拗不過她的央求,只得將另一個自己拎往出林的必經(jīng)之地。
待做完這一切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兩人在幻境中待了一天,除了遇上沈巡的前世,倒是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那只劫似乎換了策略,打算就靠幻境里的人來誅殺他倆。
耗這么久毫無發(fā)現(xiàn),兩人只得在山林中找些野兔烤來吃。
沈巡好像什么都會,火燃起后,他熟練處理兔子,用枝干串起,放在架子上烤。
不多時,便傳來了肉香味。
兩人便坐在火邊慢條斯理吃起來。
“看那個沈巡,像是十五六歲的樣子,那時候你沒有過去的記憶么?”她好奇問沈巡。
“嗯?!鄙蜓蚕破鹨粔K肉,遞到許臨手上,這才道,“每一世我都能記起前幾世累積的記憶,但都是在固定時間里才會激發(fā)。”
許臨越發(fā)感到不可思議。
十幾歲之前,他懵懂無知,自由生長,而到一定時刻后,幾世痛苦累積,那想必是滅頂?shù)耐纯喟伞?p> 想到此,她對沈巡多了沈幾分疼惜。
“對了,在這一世里,你是叫什么?”總不能這個沈巡,那個沈巡予以區(qū)分吧。
說不定以后還能有機會見到。
“周平肅。”沈巡回。
“好名字。”許臨贊嘆道。
兩人共食一只野兔,不消一會兒,便將兔子吃得一干二凈了。
明明不添任何佐料,她竟不覺得難吃。
這林中什么都沒有,不缺的便是野味。沈巡帶著她在林里走了一圈,采摘了許多野果野菜,沈巡將野果果漿涂抹于兔肉上,味道絲毫不輸飯桌上的美味佳肴。
許臨真心佩服他,樣樣能做到出色、極致。
兩人圍著火堆休息了會兒,這會兒天色完全暗沉下來,林中靜籟無聲,唯有獸叫低吼充斥整個林子。
吃飽喝足了,許臨看了眼遠處莫名發(fā)光的一對東西,不由打一個驚顫。
這地方生態(tài)實在好,保不齊會有什么兇猛異獸。
許臨咽了口唾沫,伸手戳了戳沈巡:“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這地方不宜久待,萬一分神,說不定下一秒就淪為野獸的腹中之物。
沈巡卻是在這時道:“不用,這地方馬上就該變了?!?p> 許臨微詫,抬頭看他。
順著他的視線,她看到遠處本該是一片漆黑的地平線竟開始泛出魚肚白,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疾速朝這邊延伸。
這是場景更迭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