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
離假期還有兩天,離元宵節(jié)只有一天。
谷巳卻提前返程,住進了城西的一家酒店里,Mir西南分區(qū)還沒有收假,他也沒有任何理由需要去辦公室。
走時,小舅舅送他去機場,又追問他在成都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人,他沒馬上答,而是隨口敷衍他以后就知道了。
就在一天前,周硯給他打電話,語氣有些沉重,還沒說正事,就已經(jīng)嘆了好幾口氣。
他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于是追問,周硯才囁嚅著說:“我聽伊衣說,邊晨姐跟恒哥請了長假,具體是多久我也不知道,但我卻打聽到了請假的原因?!?p> 也許是接下來的內(nèi)容有些沉重,周硯停頓了一下,沒往下說完,像是在等著谷巳開口問。
假期中,谷巳除了那天申請?zhí)砑雍糜讯鴽]得到回應(yīng)后,就再也沒有找機會去聯(lián)系她,被周硯猛地一提起,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沒品,明明說喜歡她,可卻沒見下文,還真有點印證了邊晨之前說的話,他的喜歡太隨便。
所以周硯一說到邊晨,他才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有份急切在,正如周硯預(yù)設(shè)那樣,他追問;“什么原因?為什么要請假?”
周硯得話,躊躇半天才開口;“邊晨姐家里有人去世了,聽說是很親近的人?!?p> 谷巳怔然,一時沒反應(yīng)。
周硯又在電話里說:“總覺得邊晨姐那樣的性格,跟身邊的親人朋友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好,以前聽說她跟外婆一起住,也不敢亂猜測,我給你打電話也是想著,我們作為同事和朋友,應(yīng)該去現(xiàn)場吊唁的,伊衣那兒有她家的地址,就在市區(qū),我們決定去,你要是能一起,我們就把時間商量一下?!?p> 谷巳嗯聲回應(yīng),又沉默不語。
周硯覺得不像平日的他,于是寬慰;“我知道你對邊晨姐有個人想法,所以才告訴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覺得你還是跟我去一趟吧!”
于是,谷巳當天就買了飛成都的機票。
早在出發(fā)前,他就要到了地址,順便把酒店訂在了附近。
說不上來是什么心情,就覺得以他目前在邊晨眼里就是一個隨便的小孩的想法,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去,能找的幌子無非就是臨時的同事關(guān)系或者厚臉皮,但那是在她還沒有經(jīng)歷這樣沉重的事之前。
平日管會嬉笑玩耍的人,也還是無措的。
剛在酒店辦完入住手續(xù),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尋著地址去附近,是個有點年代感的小區(qū),門口保安亭的職守等同虛設(shè),有許多人進進出出,這附近的市容管理似乎做得松散,很多小販擺著攤子在門口賣東西,有賣水果蔬菜,有賣串串小炒的,時間不晚,有很多人坐在串串攤前吃東西聊天。
他在門口的路邊站了好一會,卻是望著門口那個紙扎花圈出神,也接受了來來回回幾撥人的注目禮。
想想,還是進了小區(qū)大門。
進了里面才發(fā)現(xiàn),雖然有年代感,但是一點也不小,在走了幾次岔路繞了幾棟單元樓后,就完全沒有方向了,小區(qū)里已經(jīng)亮起了路燈,被高大的樹木覆蓋,影影綽綽的覺得恍惚。
經(jīng)過一個小區(qū)茶社,門口坐著幾個老年人在路燈下聊天,說得是他聽不懂的方言,這感覺又回到了那一年,他跟彼得、托馬斯走進了弄堂里,幾彎幾繞就沒了方向,但那時他會講幾句上海話問問路,可這里卻是急死個人。
當他第三次問老年人;“奶奶,我想去18棟該怎么走呀?”
他的中文有些蹩腳,奶奶的普通話卻是完全沒有,直拿方言回他;“18棟??!遠得哦,這兒是58棟。”說著,又去跟旁邊的老年人討論,幾個人就七嘴八舌爭論起來,完全把他當成了透明人,搞得他發(fā)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老年人終于辯完,又轉(zhuǎn)頭看他;“這兒是58棟,18棟是在小區(qū)另外一個門,你從這兒沿這條路走到底,再右轉(zhuǎn)走到底,再左轉(zhuǎn)看到第二個路口,右轉(zhuǎn)有個鐵門就到了?!币贿呎f,還一邊站起來給他指路,指完又問他曉得不?
可谷巳差點哭了。
想起周硯有一次跟他吐槽,我們西南地區(qū)的人都有一個關(guān)于方向感的共同點,就是給人指路永遠都是左右來回,沒有東南西北,你要在這些地方問路,回答你的永遠都是抵攏到拐,你能明白什么是抵攏到拐嗎?
谷巳當時是不知道的,但現(xiàn)在也切身體驗到了,老年人那一堆繞彎拐彎,他根本沒有聽懂,卻只能一陣陣嗯嗯點頭。
可老年人見他還是一面茫然,熱心勁也就上來了,跟幾個老姐妹揮手再見,拉著谷巳就走,還不忘說:“我看你是沒明白,我?guī)闳ァ!?p> 谷巳這下是聽懂了“我?guī)闳ァ薄?p> 有人帶路,就感覺順暢了不少,沒花多少時間,也就看到了那道鐵門,也看到了鐵門邊立起的紙扎花圈,跟大門口的一樣。
老年人也不久留,說了幾句就走,谷巳就一個勁道謝。
等進了鐵門,就看見了那個靈棚。
到了地方,反而有些局促,腦子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里了,可見到邊晨自己該說什么?說我只是順路而已,可這來的路上一點也不順路?。?p> 而另一邊的靈棚前。
幾個人正圍在一個電暖爐前烤火聊天,谷巳細細看了一遍,沒有邊晨的身影,又想往里面看,卻被棚子前的花圈遮住了視線。
心里做了一堆心理建設(shè),又給自己鼓勁;都這么麻煩的來了,也就進去打個招呼吧!
這么想著,也就朝靈棚方向走去。
他個子高,長相又不俗,還沒走近,就被那幾個圍爐夜話的叔叔阿姨給發(fā)現(xiàn)了。
有人好奇;“你是來吊唁唐老師的?”
谷巳有些緊張,嗯了一聲。
可幾人并不作罷,有人又問;“你是唐老師啥子人?咋從來沒有看到過你?”
谷巳訕笑;“遠房親戚?!敝v普通話的遠房親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服力。
咀嚼著“遠房親戚”這話,那人聲音似乎溫和了一點,又問;“咋這個時候來呢?趕早不趕晚??!”谷巳悵然了。
理應(yīng)來說,四川有風俗習慣,不管是去參加紅事、白事還是生日宴請,都會早早去赴宴,一是開席早,二是主人家需要時間收拾席座剩菜,你要是去晚了,也就只能撿桌子邊縫的位置坐或者吃別人剩下的食物。
當然社會在進步,習慣也慢慢在改變。
谷巳不懂這些,也就沒回答。
那幾人就拿眼睛去瞅他,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幾個洞來一樣,尤其幾個阿姨,都是上年紀的人,沒有那么多看年輕帥氣小伙的羞澀,倒是把谷巳搞得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左右躲閃幾個阿姨的目光時,就無意去瞟棚子里的狀況,果然一眼就見邊晨坐在一張凳子上跟一個金發(fā)的外國人說話。
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是卻能看出眼睛還是浮腫的,也許是哭過,谷巳是這么想的。
邊晨像是說到什么有情緒的事情上,轉(zhuǎn)頭不去看身邊的外國人,卻一頭對上了他的目光,隨即就是一臉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