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幾年前,許明麗還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做著一個看似不錯的工作,拿著一份看似不錯的薪水,過著看似不錯的生活,就連她的婚姻都看似那樣完美,順利地嫁給一個端著鐵飯碗的男人,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她也曾經(jīng)一度是老太太的驕傲,那樣的年代里,身為女人并不柔弱,上過大學(xué),去過國外。
可事情的驟變是在邊晨兩歲時,邊國祥意外的車禍,狠心地拋棄了她們母女,恩愛的夫妻關(guān)系沒有維持到白發(fā)蒼蒼,就各自走遠(yuǎn)了。邊家人丁寡淡,沒什么親戚朋友,邊國祥的葬禮上除了一對父母之外,誰也不會知道一個年輕生命的消逝是有多么凄涼。
邊母淚目,拉著許明麗安慰;生活還是要繼續(xù)過下去,邊晨還太小,今后的路就要你自己去扛了,是繼續(xù)下一段感情還是孑然一身,都把選擇權(quán)交給你自己,和邊家的緣分,也算盡了。
邊晨那時候太小,不懂大人們的感情,只看著爸爸的照片問媽媽;“爸爸是不要我了嗎?”
兩歲的孩子,只會餓了就哭,飽了就睡,不明白邊國祥的離開代表著永遠(yuǎn),還天真浪漫的幻想著爸爸只是如往常那樣,上班去了,回家又會給她買好吃的。
許明麗只能抱著邊晨哭。
邊晨三歲時,許明麗突然毫無預(yù)兆地帶著她離開了成都,遠(yuǎn)赴加拿大生活,至少在邊晨十五歲離開加拿大時,許明麗沒有再婚,身邊也沒有一個伴侶,邊晨不知道許明麗剛到異國他鄉(xiāng)的艱辛,不知道她是怎么熬過了最初的幾年,更不知道許明麗突生的白發(fā)有多少。
而眼前的許明麗卻是陌生的,也是精神的。
母女倆就像是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至少邊晨是這樣覺得,她看起來好像過得不錯。
兩人的安靜對視里,卻是許明麗在最后濕了眼眶,顫聲問她;“還好嗎?”
邊晨就不咸不淡地回答:“挺好的。”
曾經(jīng)那樣的劍拔弩張,到了現(xiàn)在,好像也被時間給沖淡,她還是那樣淡淡的,卻也少了些疏離感,許明麗這樣想的。
邊晨又問:“怎么突然回來了?”
許明麗回答:“回來看看你外婆,過完年就走。”這在邊晨聽來,卻也諷刺。
忍不住奚落;“這么多年沒有回來看,外婆都好好的,現(xiàn)在回來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要是真的有心也不會等這么久?!?p> 許明麗早已經(jīng)過了跟小邊晨吵架的年紀(jì),聽懂了邊晨的奚落,噎著嗓子想解釋;“晨晨,媽媽不是那樣…”
可還沒有說完,卻被邊晨厲聲打斷了;“許明麗,我已經(jīng)三十歲了,我們不要再像從前那樣爭吵個結(jié)果來,你當(dāng)初既然讓我一個人回來,就應(yīng)該知道我的個性,我就是一個陰暗的人,自私無情,會把你的那些不好全部記恨到現(xiàn)在?!?p> 許明麗的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晨晨,以前是媽媽不對,可媽媽不奢求你的原諒,只是希望你不要讓自己那么累?!?p> 邊晨猶如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不屑;“許明麗,我沒有自虐的傾向,就連當(dāng)初想輕生,也是干干脆脆的一刀而已?!?p> 關(guān)于那些過往,許明麗從來都沒有真正知道真相,邊晨當(dāng)初為什么會無法再繼續(xù)學(xué)業(yè)?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抵觸情緒?為什么寧愿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無形的角落里也不告訴她?
而后也反省自己,那幾年是不是太在意生活的不易,而忘了關(guān)心女兒的內(nèi)心?
她曾經(jīng)去學(xué)校了解情況,從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回答里,卻只是邊晨不愛說話,不參與課題的討論,常常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發(fā)呆,除此并沒有任何過激的行為,她也從側(cè)面去了解,是不是因?yàn)樵馐芰诵@暴力,可老師們的回答卻很堅(jiān)定;學(xué)校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她又把邊晨的行為當(dāng)成是邊國祥過世后的過激反應(yīng),但連自己的無法勸服自己,邊國祥去世時,邊晨還那么小,怎么會有如此大的影響?
那幾年的邊晨幾乎耗光了她的耐心,一次次地爭吵,一次次地失望,甚至被CAS,被醫(yī)院通知,各種各樣的問題,無奈,她選擇了放棄。
………
老太太把栗姍姍拉進(jìn)了屋里,招呼小姑娘坐下休息,可整個神經(jīng)都是懸著的,她擔(dān)心門口的母女倆又要吵起來,在最初邊晨厲聲喝斥時,她想出去勸說,可又止步了。
栗姍姍也聽到了邊晨的厲聲,好像是有些被嚇到,一副局促不安的表情。
老太太只得安慰幾句,又溫聲問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俊?p> 栗姍姍囁嚅道:“外婆,我叫栗姍姍。”
或許是察覺到栗姍姍的拘束,又說:“聽晨晨說你下午的票,你的家在哪里呀?”
栗姍姍老實(shí)回答:“家是湖南懷化的。”
老太太對懷化不熟,也就沒再往下問,拉著小姑娘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可門口的動靜卻是不小,只聽邊晨怒吼起來“你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干什么都不關(guān)我的事”時,老太太明顯感覺小姑娘的手也跟著抖了一下,像是驚嚇到了。
都是什么污糟事???老太太在心里把兩母女給數(shù)落了一番,還是溫聲安慰;“姍姍,你不要在意這些,外婆一會帶去出去吃好的?!?p> 可眼下的狀況,栗姍姍有些尷尬,更多的是惶惶不安,感覺像是窺探到了邊晨的秘密,連帶著覺得屁股下像是針扎一樣坐立不安,連老太太的話也只能敷衍了事;“外婆,不用的?!?p> 栗姍姍就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門口要是再來一聲吼,這孩子肯定要彈起來了,老太太又怎么看不出來呢!無奈嘆氣,把人給牽到了邊晨房間里,才說:“那個阿姨是晨晨的媽媽,兩人有十五年沒有見面了,她媽媽一直在加拿大,剛回來就被你遇到這么不堪的一面。姍姍,你不要在意,等會讓晨晨帶你出去吃中飯,你先在晨晨屋里坐一會?!?p> 栗姍姍一聽,果然變得更局促,忙說:“外婆,對不起,不應(yīng)該這個時候來的,要不我先離開吧?”
老太太卻不讓,只叮囑了兩句讓她自己坐一會,就出去了。
栗姍姍恍然,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陽臺里的那盆中國水仙上,此時的水仙花開得正好,能聞到一股香氣,但她現(xiàn)下的心里卻覺得像是誤中了石蒜堿的毒,一陣的心緩和手腳發(fā)冷。
仿佛真的是為自己窺探到了邊晨的秘密而不安,心里又想;我到底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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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思盈
CAS:Children’s Aid Society,兒童援助協(xi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