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聽見腳步響,王環(huán)立即抽出腰刀十分緊張。高旭瞥見是薛全,二話不說先將鐵箱合上,隨后伸手讓王環(huán)退開。
“這些是官銀?”薛全想起方才高旭在外面質(zhì)問老太婆的話:“都是給他們搶走的?”
“不錯,這些正是被賊人搶走的官銀?!备咝裎ばδ樀?,“薛二少爺,您這回已經(jīng)立了大功,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再操心,快請出去吧。”
薛全有些不快:“慢著。四姨公要查的案子里,不是說商隊被害嗎?而且我記得他說過,商隊的貨物并沒有丟失……為什么會有官——”
高旭皮笑面不笑般打斷說:“薛二少爺,這個事情小人可不知道,您最好也不用知道?!?p> 薛全可不這么覺得。不說突然冒出來的官銀,單單眼前高旭的模樣就叫人不舒服,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
兩人沉默著對峙了片刻,直到白禮的聲音從暗道外傳來。
“公子,捕頭他們還要查案,就不必打擾了?;厝ヒ院?,崔大人自會有解釋的。再說,外面還有東西要請公子查驗呢。”
“沒錯,沒錯?!备咝窈俸傩χ胶偷?。
薛全原本就對這些財物沒什么興致,想著回去以后找四姨公問話就好,便不再跟捕頭糾纏,走上臺階回到屋子里。白禮取來火把示意他先把院子里昏死的村民捆了,然后兩人一起離開,來到附近的一間矮房。
“公子請破門?!卑锥Y指了指房門,“里邊是人證。”
薛全雖不想受他指揮,但卻按奈不住自己想弄清楚事情的好奇心,一腳踹開房門闖進去。這應該是一間普通的民房,可沒走幾步就發(fā)現(xiàn)里面十分異樣,畢竟沒有人會在屋子里搭出牢房,里面的床鋪上還躲著一個年紀大約不到三十的女子,腿腳拴著一條鐵鏈鎖在柵欄上。
看見薛全闖入,女人嚇得不敢發(fā)聲,連忙用被子蓋在身上低聲哀求:“不要打……不要打……”
“這……這又是怎么回事?”薛全看著女人驚愕道。
“此處既然是不為人知曉的匪窩,自然沒有,也不會讓普通姑娘嫁過來?!卑锥Y舉著火把走進屋里來:“是故他們在搶劫時會留下女子當作戰(zhàn)利品?!?p> 薛全突然想起自己前夜聽到的女人哭泣:“難怪半夜里會聽到有人哭……”
“縱使墻高夜黑,終還會有些聲音會傳出來的。”白禮說道,走近柵欄看著女人:“不用害怕,這位公子是衙門里派來解救你們的?!?p> “來解救人的……?”女人聽到這話有些激動,“真的是來救人的?!”
“這里有什么事情,你說出來,我可以給你們做主?!?p> 薛全使勁點點頭。女人一把抓著柵欄急泣道:“青天大老爺!侍兒本是南昌府人家,為因家母重病特往京城求藥,不想半路被賊人所擄……已有大約七個年頭,沒有離開這屋半步!老母亦不知道如何!”
薛全聽罷,嘆了一驚:“七年?!是這個地方的人做的?”
女人點點頭:“侍兒親見過他們殺人掠貨,還有其他被掠到此地的女子,因不堪受辱尋死的亦有好些個……告請大老爺垂救性命!”
“一群畜生!”薛全罵道,使勁搖晃柵欄想要扯開口子,但整個柵欄是以熟鐵制成,十分堅固。
“等著,我去找鑰匙!”
薛全快步跑出矮屋,白禮拿著火把已經(jīng)等候在外面。
“人證,物證都見過了?!彼Φ烙没鸢阎赶蚱渌荩肮右沁€有疑惑,可以隨便挑一間再查驗?!?p> 眼前少說也有十多間矮房,薛全卻沒有繼續(xù)清查,反而一言不發(fā)走近白禮。他有一個天大的疑問。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公子問的是如何知道此地是賊窩,那是到了村口就覺得有問題。”白禮不緊不慢,舉著火把引他往范捕頭院子走:“村寨地處偏僻,可范捕頭說這里幾乎不跟外面往來。須知一個成人一年需吃一畝地的口糧,這邊村頭才十多畝的斗田,如何有辦法養(yǎng)活村里將近三十多戶的人家?”
“我不懂種地的事情?!毖θ珕柕?,“僅憑這個你就知道他們是犯下案子的賊人?”
“是范捕頭?!卑锥Y在前引路道:“衙門案卷在下查看過,他經(jīng)辦的幾個無頭案都十分草率,甚至案發(fā)地點記錄的也有問題。其實只要重新整理,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有一伙人以附近的幾條山道為活動范圍,特色都是不留任何活口。之前案卷有記錄范捕頭破過不少山賊的案子,不可能沒有察覺?!?p> 薛全想起出發(fā)前,他說起過衙門里有賊人的同伙。
“接著進村,便自然知道這地方有古怪?!卑锥Y呵呵笑了起來?!安贿^,也是托公子鴻福,直到瞧見了官銀才明白怎么回事。難怪這回朝廷會對崔大人如此施壓,昨夜的火多半是高捕頭放的,想找到官銀藏在什么地方?!?p> “火是高捕頭放的?”薛全一愣。
“是呀。畢竟高捕頭從山神廟碰巧遇見山賊開始,一直都在旁敲側(cè)擊引著公子往這邊來。放火多半是為確認貴重的東西放在何處?!卑锥Y繼續(xù)說道:“恐怕他一早就知道是這邊的人搶了官銀,苦于某些原因,沒法子正大光明帶著人查,所以才一路慫恿公子進來。自己甘當黃雀,等著螳螂捕蟬?!?p> “那后山里死了的山賊、還有拐走夏樹的女人呢?”
白禮回答道:“女子確實在這里殺了人。在下當時會把她做的事情講出來,是為在此地種下不和。最后放她逃跑,也是為將范捕頭等一干村里精壯引開,給高捕頭一個方便來行事。至于那些死了的山賊……”
他停下腳步眺望著山里的黑暗:“恐怕就是另一個故事?!?p> 薛全沉默了。
自離家后一路上發(fā)生的許多事情,被白禮用幾句話便串聯(lián)了起來。雖然并不愿意相信,但親眼見過人證和物證,再加上高捕頭如今的模樣,薛全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沒有一絲真相大白后的快感,反而開始覺得自己像個可笑的丑角,一直都在被人暗中驅(qū)使。
仿佛是察覺薛全的失落,白禮反倒回身安慰道:“不過是與在下打賭輸了十壇美酒,公子不必灰心。眼下還有些事情,只有公子能做到?!?p> “什么?”薛全皺起眉頭。
白禮從袖子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封交在薛全手里。
“從高捕頭身上摸來的?!彼苹匦α诵Γ骸霸谙鹿烙嫞卟额^的人正往這邊趕。不過有籌劃這些事的能耐,定然會留一招后手以防后援沒趕上。”
薛全拆開信封,里面是一疊地圖,細看才驚覺這是白天去過的后山地圖,竟然詳盡到每一條道如何走都有指示。
“老捕頭他們不會被引開太久。公子進過山里,有了這份東西應該能找到出路?!卑锥Y舉起火把示意道:“在下這就把孩子們帶出來,一同盡快出發(fā)吧?!?p> “等等!”薛全拉住白禮的手,“剛才的女人怎么辦?聽她意思,村子應該還有其他跟她一樣的人!”
“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多少都會被同化影響?!卑锥Y面無表情說道:“時間要緊,在下勸公子不要再管了,就留給高捕頭他們的人來收拾吧?!?p> 薛全沒有放開手。
“夏姑娘還在外邊等著公子?!彼谋砬楫惓@淠骸澳炔涣怂腥?。”
“救不救得要做了才知道!你口口聲聲說世間沒有妖怪,都是人??扇说男氖侨忾L的,所以有感情的!”一綹黑發(fā)之下,薛全瞪大雙眼緊盯著白禮:“你沒心,沒感情。你就是一只妖怪!”
白禮站在原地,表情看著好像凍僵的魚。
薛全決定不再同他羅嗦,走入院子從老太婆身上搜出一副鑰匙。救出被鎖在屋里的女子后,他又一間接一間屋子破開門,找尋其他被擄的人。不知該不該說萬幸,雖然每一間屋子都造有牢房,但并非都有女子關(guān)在里面。
最終,薛全總共找到十來個女子。她們年齡各異,既有白發(fā)蒼蒼的老太,也有表情癡呆近乎沒有反應的年輕女子,大多體弱多病,沒走幾步便已顫顫巍巍。他只好讓她們暫時集中在院子里,尋思該如何帶著這么多人離開。
白禮一直站在屋檐下,低頭不語。正好王環(huán)手持火把從屋里出來,瞧見院子里這么多人有些驚訝。高旭很快也從屋子里趕來,估計他們在里邊要辦的事情已經(jīng)搞定。
“薛二少爺,麻煩你跟王環(huán)一起把這地方給燒了?!?p> 他拿過一個火把給薛全,如此發(fā)號施令道。
“燒了?”薛全不解。
“能燒多少是多少,給咱們爭取點時間離開?!备咝窨粗值靡?,“接著跟我往山里避一陣,回頭自有人來接應。”
看他這樣子,大概還不知道地圖已經(jīng)被狐貍精摸走了。
老太婆忽然哼哼笑出了聲。
“怕是已經(jīng)遲了。”白禮抬頭看向院外道。
薛全立即警覺起來,只見外面的黑影從四面八方向院子逼近。不同方才的魯莽突進,襲擊者顯得行動有序,分批張弓搭箭占據(jù)高處,似乎并不急于發(fā)動攻擊。
“快拿住老太婆當人質(zhì)!”高旭喊道。
王環(huán)正要抽刀抓人,冷不防被什么東西“啪”一聲炸響打在手背,當即鮮血直涌,只能握住手痛苦跪倒。
一顆鐵珠“滴滴答答”滾到薛全腳邊,他估摸這玩意兒就是打傷王環(huán)的暗器,得給自己得找個東西當盾牌才能打。
白禮卻按住薛全,對他搖搖頭。
“是老丈吧,真是好本事吶?!彼麑h方的黑影喊道,“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不妨出來說說話吧?!?p> 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轉(zhuǎn)出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