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清澤記

蘇北 · 四

清澤記 冬霓雪 3665 2021-01-14 19:11:08

  有些決定,看似是兩個人的選擇,其實終究是殊途同歸。

  就像擺在天平兩端的砝碼,不斷加持,不斷增減,最后仍會達(dá)到平衡。

  蘇北接到了依云的信息,她說自己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

  他緊攥著手機,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沒有回復(fù),直到第二天凌晨,猜測依云已經(jīng)睡下了,他才終于打下了一串簡短的文字。

  “如果你決定了的話,那祝愿你今后會一直快樂。”

  可他覺得這句話真諷刺,他明明應(yīng)該堅持爭取的,但他覺得是自己親手將她推向了蘇航,或者他干脆果斷放棄,直接祝福她就好了,卻偏偏要在前面加一句不倫不類的話。

  這種糾結(jié)令他感到惱火,也讓他無所適從,在接下來的許多天里,蘇北都帶著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即便他希望上講臺之前努力調(diào)整,可有時候還是會不自控地焦慮。

  方藍(lán)坐在講臺下,時常擔(dān)憂地看向蘇北,她已經(jīng)有些天沒和哥哥說話了,準(zhǔn)確的說,是她不太敢去找他,從蘇曉楠生日聚餐那次,到依云訂婚,壞消息接踵而至,全都壓在他的身上,蘇北也再沒去過小姑家。

  方藍(lán)不知道要用什么話來安慰勸導(dǎo)他,但她知道自己或許沒有立場,更沒有經(jīng)驗,除了小姑和木遙,似乎其他人的話總要蒼白一些。

  這天是周日,高三的學(xué)生難得下午休假,方藍(lán)背著沉重的書包走出學(xué)校,正看見蘇北坐在路邊等車的站臺里,穿著普通的黑色棉衣,頭發(fā)長得有些長了,擋住了眉毛。

  他望著來來往往的汽車有些出神,以至于方藍(lán)走到了跟前也沒發(fā)現(xiàn),直到方藍(lán)輕聲叫了他一句“哥哥”,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你下課了,怎么樣,最近很累吧?!彼p輕笑一笑,淡淡地說。

  “還好,過了年就要準(zhǔn)備高考了,累點也是正常的?!?p>  方藍(lán)坐在他旁邊,轉(zhuǎn)頭看見背后的時刻表,下一輛車還有20分鐘才能到站。

  她皺了一下眉頭,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對蘇北說:“哥哥,我們先別等了,我請你去對面餐廳吃飯吧,最近新開了一家日料店,我覺得不錯。”

  “好啊,但怎么能讓你請我吃飯呢?我請你?!?p>  一路上,方藍(lán)努力找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蘇北也還是過去的樣子,耐心地陪她聊娛樂、聊新聞,聊那些班級里發(fā)生的稀奇古怪的搞笑的事,小丫頭聒噪得厲害,總是說著說著就停不下來,他以前都會趁機打斷她,而現(xiàn)在,蘇北卻覺得十分安慰,即使生活中發(fā)生了很多不如意的事,可她跟在自己身邊,和過去別無二致,又簡單又純粹。

  他們找了一個人少的位置,點好了餐,蘇北吃得不多,但給方藍(lán)點了許多食物,小丫頭的胃口最近都特別好。

  “你現(xiàn)在食欲很好嘛,吃得比我還要多?!彼詭еS刺。

  “我還年輕啊,肯定消耗得多,你可別說我,你以前不是更能吃嗎?每頓飯都能吃三碗飯,后來小姑抱怨說:‘不能做好吃的,否則家里的米都要讓你吃完了呢!’”

  蘇北笑了,轉(zhuǎn)而又沉默了片刻:“是呢,果然總是有更年輕的人,我好像也好久沒去小姑那吃飯了,小蘇城還好嗎?”

  “好著呢,就是想你,總是問哥哥怎么不來,哥,有空去陪他玩一會吧。”方藍(lán)試探性地說,微微抬起眼來觀察著蘇北的表情,他并沒有不開心,溫和地點了點頭。

  他好像已經(jīng)可以平靜對待那件事了,不知道是長久的壓抑和沮喪之后產(chǎn)生的依賴感,還是原本便不可能切斷的感情,又在時間里鍍上了一層想念。

  過了一會,蘇北才想起來問她:“依晨最近還好嗎?我看他上課老是走神?!?p>  “一般吧,他總是擔(dān)心家里的事,依云姐訂婚之后好了一些,大概是覺得總算有了些方法解決問題吧?!狈剿{(lán)說道依晨的時候,低著頭,她想起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又帶著傲氣的男孩兒,如今竟也漸漸沉默,便覺得難過。

  “看來依云和蘇航結(jié)婚才是最好的選擇,對大家都好?!碧K北說。

  “哥你別這樣說,依云姐也是沒有辦法,她心里是喜歡你的啊。”

  話音未落,從過道走過來一個人,將餐盤放在了兩個人旁邊,是蘇航。

  方藍(lán)楞了一下,她瞬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尷尬,硬著頭皮開口說話:“哥,你怎么,來這里吃飯了?”

  “哦,我來接依晨的,今天體育場有籃球比賽,特意買了票接他來看,誰知道堵車來晚了,他可能先走了。”

  他說完話空氣里一陣沉默,蘇北并未打算接話,他自顧自地埋頭吃飯,頭也不抬。

  方藍(lán)不敢說話,她覺得空氣下一秒就有可能爆炸,越來越濃烈的壓迫感讓她全身不自在。

  “蘇北,過一陣我和依云的婚禮,你會來參加嗎?”蘇航突然問道。

  “會把,我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不去,畢竟你是我哥哥。”

  “我知道你怨我,但這可能也算一個時機吧,我是不會放手的?!?p>  “時機?”蘇北放下筷子,“你明明知道她最近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你把這叫時機?”他的眉眼間仿佛瞬間凝上一層灰蒙蒙的陰霾,提高了音調(diào)質(zhì)問蘇航。

  “你可能覺得我說得難聽,但事實就是這樣,沒有這件事的話,我的機會可能也不大吧。”蘇航輕輕聳了聳肩。

  “好吧?!碧K北嘆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和依云的繼母說,只要她和你結(jié)婚,就可以幫助她家渡過難關(guān)?”

  “你怎么知道的?”蘇航有些好奇地抬起頭來。

  “依晨告訴我的,依云知道嗎?”

  “知道吧。”他輕輕笑了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那樣敏感,就算沒人告訴她,也能猜到八分。”

  “你這樣的行為在我看來,和趁火打劫沒有任何區(qū)別?!碧K北有些不屑地掃了他一眼。

  “那還是不一樣的,我也是想幫她?!?p>  “你真想幫她的話,就不必開條件了,怎么?婚姻都是可以交換的條件了?”

  蘇航笑了。

  “你還是太年輕,交換并不一定全是利益關(guān)系,也有可能是因為在意。我并不是慈善家,需要一個合理的名分再去替她處理家里的事,這并不過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錯過了,也不想再等?!?p>  “我不能理解?!?p>  “正常,和你說實話,我自己的生意最近也很不順利,但我更明白,我是真的愛她,付出多少我都不在意,誰我都不會讓,即便是你也一樣?!?p>  他的決絕和堅持像熱烈的火焰,直逼到蘇北面前,有一瞬間,他有些疑惑,不知道這特質(zhì)是源于他商人的本質(zhì),還是脫離了利益的非理智的任性,印象里,他很少會有這樣的狀態(tài)。

  “竟然這樣的話,就希望你能一直對她好,不要做我看不起的男人?!?p>  “放心吧,請柬我就不給你送了,到時候記得來喝喜酒?!?p>  蘇航說完之后便離開了,在這些紛亂的事情之中,他還能記得去和依晨看球賽。

  天氣不知不覺又冷起來了,11月的中旬,便下了一場多年未見的大雪。這雪自顧自地下了兩天兩夜,第三天早起的人們發(fā)現(xiàn),雪已經(jīng)壓斷了粗壯的樹枝,沒過了小腿。

  清雪的車和環(huán)衛(wèi)工人半夜便開始了工作,也不能將道路上的積雪清理干凈,黎明的路燈下繞著一圈輕軟的雪花,還沒有完全停下,被雪地映射得花白的天空下,偶爾會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音,飛鳥被斷裂處飛濺的雪花驚得四散而去,落在樹下松軟的雪地里,印出一排細(xì)密的腳印。

  整個城市在一片即將蘇醒的天空下忽然活躍了起來,和往常不同的是,打破寧靜的并非車水馬龍的嘈雜的聲音,而是生活在這座小城中的人,那些早起的人爭先恐后要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仿佛晚一點知道,這厚實的積雪便要化了一般。

  人們都從家里走出來了,滿眼帶著興奮和新奇,腳下不安分地踢踢踏踏,彼此見面閑談的時候,都要加一句“今天的雪可真大”,然后便能引出一大堆這樣的天氣里老生常談的話題,什么“好多年沒下過這樣大的雪了”、“聽說因為這雪明天要休假”、“晚上回家要堵車了”......

  連看車庫的老頭都特意打了一壺酒,配上一碟花生米一盤醬鴨,自顧自坐在門口吃起來,見到熟人便招呼過來問:“吃點不?”忙的人當(dāng)然禮貌拒絕,道謝離開,無事可做的老友從旁邊隨意拉一條凳子,不客氣地坐下開吃了。

  這些愜意好像也將人們心里的禁錮釋放開了,道路被阻塞住了,忙碌的節(jié)奏也跟著不得不停下來,疲倦奔波的人們驚喜地攥著這借口走一走神。當(dāng)然,或許并不包括那些頂著風(fēng)雪依然辛勤勞動的人,最樸實艱苦的底層人民,永遠(yuǎn)有著太少的機會享受與他人相似的愜意。

  方藍(lán)已經(jīng)從學(xué)?;貋砹耍瑤椭」冒b喜糖的盒子,這些事做與不做,差別并不大,但蘇若顏就是覺得,一定要有自己親自動手做的東西,才能包含最具體的心意。蘇航也了解她,便把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交給她。

  “后天就是你哥哥的婚禮了,正好你也休息,我們早點去?!碧K若顏說道,小蘇城在午后陽光充沛的屋子里睡著了,客廳的鋼琴上跳躍著金色的光點。

  “我們要等蘇北哥哥一起的嗎?他確定會去吧?”

  “會的,他會去的?!碧K若顏抬起頭來想了想,蘇北前些天來過一次,給蘇城帶了些玩具,她做了幾道他平時最愛吃的小菜,看著他嘗到熟悉的口味后又添了一碗飯,和過去并無差別。

  蘇若顏恍惚覺得,蘇北就像她的孩子一樣,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變過,他那樣依賴這個家,依賴家里的每一個人和角落,好像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他都還會回來,他的風(fēng)箏線永遠(yuǎn)最牢固,哪怕掛到樹上,他也會想辦法自己解開。

  “明天早上起來你就去樓上叫他,木遙會開車來接我們?!?p>  那些花紙在她的手里穿梭變換,閃著高貴的金色和純凈的銀色,蘇若顏笑了笑,覺得有些滑稽,故事的開始和結(jié)束總是猝不及防,時間慣會騙人,有時候等待的結(jié)果不會是好也不會是壞,再等一等,就等到了下一個故事的開始。

  而蘇北的手指在上了霜的玻璃上來回劃動,畫起了小時候經(jīng)常畫的火柴人,不知不覺好像畫出了一片森林,沒有葉子的光禿禿的樹,就像學(xué)校后山那一片終年挺立的白樺林一般,寂寞著吹著憂郁的號角。

  想著想著,他便又寫下了她的名字,名字寫得太大,將霜霧擦去了一半,眼前突然清晰,玻璃外面,人來人往,飛鳥成群地掠起。

  果然一切都是幻覺,該走出屋子了吧。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