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將近，奶奶從地里回來，一進門就聽到她的叫喊：“哪個沒良心的，把我家門檻旁邊的踏石就偷走了?！?p> 我心里犯嘀咕，不敢作聲。爺爺聽到奶奶的叫喊，從不遠處跑進家門，看到院門旁那兩塊凹下去的石坑，頓時了然。安慰奶奶，“別氣了，等會問問隔壁鄰居，看看是不是哪個貪玩的小崽子給搬去玩了。這么重的大青石頭，不值錢，也不會有人偷的。你在這大門口的瞎嚷嚷，也不怕人家笑話了去?！?p> 爺爺?shù)氖州p輕拍著奶奶的后背，給她理順氣。額頭上皺起了眉頭，我一看爺爺真的是生氣了，畏畏縮縮不敢上前說，呆立在家門口的石凳子上一動不動。
爺爺奶奶相互扶著進了院門，奶奶心里的氣還沒消，口頭上仍舊罵罵咧咧的得理不饒人，話說的難聽了些，我心里臊得慌，跑進里屋偏不聽老人家的碎言碎語。
晚飯時間，我在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幫奶奶擺出碗筷和尊卑洗手吃飯。飯桌間不敢多說話，怕自己心虛被奶奶罵，就當做不知道。飯桌上三個人一個都不說話，奶奶不耐煩起來，開始用筷子敲著碗試圖引起爺孫倆的注意。
奶奶忍不住開口問了，“桿子兒，院門口那兩塊大青石頭怎么不見了，有沒有看到是誰搬走了？”
“我，我，我——不知道啊。”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瞥見奶奶的臉色沉了下來。
“那你今天去哪里玩了？”
“沒有去哪里玩，就到村口的那大樹下溜達了一會兒，就馬上回家寫作業(yè)了?！?p> “真的？”
我若有若無地點點頭，回應著奶奶的問話。
“你爺爺都去鄰居家問過了，鄰居家大伯說他們田里回來經(jīng)過院門口的時候，還沒發(fā)現(xiàn)地上有兩個大石坑。爺爺奶奶就是跟著鄰居大伯前后腳回來的，就這么會工夫，門檻壓路的兩塊大青石頭就自己長腿丟了?！?p> 聽著奶奶的話，感覺已經(jīng)被她發(fā)現(xiàn)了端倪，我吃飯的頭越來越低，低的快塞進了吃飯的碗里去。
奶奶隨即又加了一把火，“那時候你是不是就在家里，院門開著，你怎么會沒看見石頭是怎么丟的！”
聽著話，我一怔，不敢動。最后站起來，扭扭捏捏地說道，“那兩塊大青石頭，我把它們搬到了柴火房里了。”
爺爺忍不住笑了一聲，“桿子兒，那門口兩塊大青石頭又大又沉，你搬它們做啥子用?！?p> 我支支吾吾地說著，“只是覺得好玩而已?！?p> 爺爺奶奶異口同聲地大聲喊了起來，“你這孩子，還這么小，搬那啥子重的東西干啥子呦！萬一石頭搬不動，摔倒了身上怎么辦？你爸你媽回來不是要擔心死哦……”
奶奶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因為她知道我的懂事，從不對爸爸媽媽有過多的要求。
我不服氣，張口就說：“那石頭不算很重，我13歲已經(jīng)上初中了，搬得動，不會出事的?！?p> “你這娃兒，還跟我們犟嘴。等會就幫奶奶把石頭搬回院門口去?！?p> “為什么？那石頭我還有用呢！”
“用啥子用，那兩塊大青石頭都放在門口多少年了。你這娃子圖什么去動它？”
“好，等會吃完飯就把它們搬回去就是了?！彪m答應了奶奶，可心里還是不服氣，不就是兩塊破石頭嗎，有什么用，干嘛這樣子興師動眾地說我。
看我一臉傲嬌的樣子，爺爺放下心來，細細地和我說明原因。
“桿子兒，你也用不著和爺爺奶奶賭氣了。咱們山里的這些老家伙什兒，都是有講究的?！?p> 我聽著爺爺?shù)脑?，漸漸地也就不生氣了。
“用久了的東西，都是有感情的?！?p> 都是一些破東西，不值錢的，滿大山都是，能算什么稀罕物件兒。
“村里人造房子、改院子，都是有講究的，不能破壞它的風水運勢。比如茅坑不能砌在里屋，又比如屋梁不能太高，這些都是影響一家的運道的?！?p> “我不信！”脫口而出這句話激起了奶奶。
“你還別不信，每家每戶歷代傳下來的東西，還能有錯？”奶奶自以為掌握了天下的大道理一樣，連說話的底氣也是十足。
我沒法反駁她，靈機一動，拋出了個問題，“那門檻旁邊的那兩塊大石頭又是做什么的，我看見上面都是一層綠綠的東西，摸起來滑不溜秋的?！?p> 爺爺奶奶相視一笑，爺爺便開口說道，“那兩塊大青石頭是爺爺以前從山里面找回來的，從院門口那堵墻砌起來開始就在了，說起來比你的年紀還大嘞。每家每戶都會找?guī)讐K這樣的大青石頭放在門口，按老話說，就是壓住一戶人家的好運氣不跑走，外面的霉運也堵在門口進不來。所以說，你把一家人的好運氣都給搬走了，奶奶能不生氣嗎？”
我似乎不太理解，老師教我們的東西都要講科學的，可爺爺這回子說的，明顯不科學，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心里存了疑惑。但是，我不敢在和爺爺奶奶對著干了，我知道對著干最后吃虧的肯定是我。大人總有一堆自己的理由來讓孩子相信他們是對的，孩子是錯的，但對那時候孩子的我來說，對錯在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他們高興，錯的我也接受；對的，我也理解。大道理的爭辯，對于農(nóng)村家庭來說，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最終都是拼不過柴米油鹽來的實在。
始知相憶申
你們家鄉(xiāng)有沒有這樣的風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