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周炳榮斗膽直陳 大西軍聯明抗清
話說當日周炳榮奉命去云南,深知關系重大。此時盡管得知靖之等在湖廣戰(zhàn)場所向披靡,自己仍時時謹慎戒備,小心翼翼。周炳榮在云南游覽許久,一路深入大理、楚雄、永昌等地,體察孫可望等施政確實深入民心,糧草充實,又探聽大西軍虛實,因此備足一番良言,準備向大西軍建言。
通過考察,周炳榮得知在云南大西軍將領中,平東王孫可望權力最高,為盟主,其他依次為安西王李定國,撫南王劉文秀,定北王艾能奇,艾能奇在永歷二年五月即已陣亡。其中李定國素有謀略,為人極為坦蕩,因此決定先拜訪李定國,曉以大義。
這日,周炳榮來到安西王府。李定國正在看書,并無事務,只聽下人來報:“王爺,有位自稱為大明朝廷兵科給事中的周炳榮有要事面見王爺,這是他的駕帖。”李定國一瞧,心道:這倒是稀事,近日正有打算與諸王商議聯絡永歷朝廷的事情,未想朝廷倒先找我等,莫非是招安我等不成?
于是讓下人領對方進來,自己則馬上身著官袍,立于門口等候,這對于李定國而言,可是少有的大禮,即便沐天波來到,也很少出門迎接。
見人已經來到,“下官李定國參見天使?!崩疃▏饕镜馈?p> 周炳榮喜出望外,未想這位在大西軍中威望第二的大將,竟然自稱下官,而稱自己為天使,大有順從之意。自己也打量了這位曾經名震天下的大西軍將領:頭戴烏紗,身著一品武官補服,腳蹬皂靴。身長八尺,虎背熊腰,目光如炬,大將威儀如皓月當空,周炳榮心贊道:真英雄也。于是也作揖道:“李將軍多禮了。”
二人分賓主坐定,周炳榮道:“某素聞將軍英名,今日得見,果然英氣沖天,鶴立雞群。不勝佩服!”
“周大人過譽了。匹夫之勇耳,何足道哉?不知天使降臨,有何公干?”
“奉天子旨意,巡視云南,為將軍等獻策耳!”
“我等駐兵云南,并無進取之心,天使所獻何策?”
“在下知將軍素有忠義之心,昔日為匪亦非所愿。如今駐守云南,豈可久遠?當今天子乃神宗苗裔,人品貴重,自御極以來,便思恢復我漢家天下,朝廷雖屢敗屢戰(zhàn),但仍有天下百萬雄師,足以與韃子對峙。將軍等何不歸順,建功立業(yè),以垂青史?”周炳榮鎮(zhèn)定的說道。
“我亦欲歸順朝廷久矣,只是山水阻隔,未能如愿。今日天使降臨,實乃皇恩浩蕩,我等豈敢不遵。只是現在大權都在我大哥手中,我前些日子還曾被他責打,此事需得我兄弟們同意方可?!?p> “將軍認為孫將軍可否歸順?”
“怕是有些難處,我軍與朝廷對峙久矣,大哥對朝廷有些疑慮本是情理之中。如此大事,只望天意?!崩疃▏f罷,無奈的望著天。
“此事還望將軍周旋,在下奉旨招撫云南,也是天下黎民所盼。今者,韃子為共同大敵,將軍應當對此深信不疑。我聞前者張大帥也是被韃子所害,貴軍對韃子應當也是國仇家恨,不共戴天!”
“大人所言自當正確。今天我們就談到這里,明日我?guī)Т笕藚輰O將軍,大人應當有所準備,望大人馬到成功!”
“如此,則多謝將軍?!?p> 周炳榮告退,不過今日能夠得到李定國首肯,也是不虛此行,事情到此也成功了一半,畢竟李定國在大西軍中的地位也是難以撼動,必能影響大局。是夜,周炳榮反復思考次日的對答,直到成竹于胸才倉促睡去。
第二日,周炳榮大早就被李定國派人接送到平東王府官邸。周炳榮見廳上坐有三人,料想上首坐著必是孫可望。見李定國看著自己,又輕輕的嘆口氣,便知三人應當已有溝通,只是結局不是很樂觀。
“下官兵科給事中周炳榮,奉我英明神武之皇帝陛下旨意,招撫云南駐軍,此為招撫圣旨,請諸位將軍接旨!”周炳榮故作鎮(zhèn)定,按照慣例宣讀詔書,招撫諸將。
“慢著。周大人,我并非為明朝臣子,為何要接貴國圣旨!”右首一位將軍傲慢的說道。“我等為大西國王爺,即便與貴國相交,奉為上國,也無接旨之理?!?p> “將軍,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云南本為我大明疆土,所屬駐軍,均為我大明軍隊,所有臣民,皆為我大明子民,豈有不接旨之理?”
“豈有此理!我等見明朝腐朽,奸臣當道,官吏欺壓百姓,以致天下生靈涂炭,所以揭竿而起,既然已反,豈有再遵旨意?今我已占據云南,割土稱王,豈為大明子民?你若再這般放肆,我立即取你項上人頭,擇日擊破桂林,汝能奈何?”劉文秀怒目圓瞪,火冒三丈?!暗陡趾卧??”
立即涌上兩位兵士,手執(zhí)兵刃,答道:“在!”
“將此賊速速斬首,以壯軍威!”劉文秀說道。
“慢著,三弟,素有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乃堂堂大國,豈能失信于人?”李定國安撫道,又看了一眼孫可望,見孫可望很平靜的平視門外,并無聲色,接著說:“我們如今占據云南,兵精糧足,豈有舉止間斬他國使者?且聽他再言,若言不中,我們再將其亂棍打出,也不晚!”接著看著周炳榮道:“來使,我們已建立大西國,如今兵精糧足,豈有臣服他人之理?你若言之有理,我等可饒恕,你若無理,我立即將你亂棍打出!”
周炳榮看看李定國,默許的點點頭,激昂的說:“孫將軍,我奉朝廷旨意招撫云南,必是對將軍等有利無害,將軍卻如此待我,讓我寒心。我試問將軍,以將軍之力,比之李自成如何?黃巢如何?”周炳榮故意不說出張獻忠名字,一則因為在這二位梟雄面前,可能張獻忠都不足以排名。二來,也不能以大西軍前首領遇害之事來刺激三人。
孫可望這下把眼神移到周炳榮身上,看著他。周炳榮不慌不忙的接著說:“將軍知道,崇禎年間,天下大亂,將軍等與李自成等均揭竿而起,但是均被官軍擊敗,這點,將軍恐怕也認同。但是后來為何李自成能夠占領京師?因為天下災禍并起,蝗災、旱災,還有韃子之亂,才使得將軍等成就大事。但是數年之間,李自成梟首,當年的群雄均已不復存在,是因為他們不如將軍等?恐怕不是吧?!?p> 周炳榮緩了一下,接著說:“當今天下英雄皆知,當前大敵乃滿洲韃子,奪我河山,屠我百姓,致使中國右衽。此非亡國,實乃亡天下也!將軍自四川抵云南,豈非韃子之禍?將軍自思,以將軍之勇,云南之民,可御百萬韃子兵乎?如今韃子之意,非占據京畿之地,實乃奪我大明天下,此路人皆知。只有我衣冠之士團結一起,才有當年寧錦大捷,致使韃子數十年未能破關。以將軍之名,能召喚我華夏億兆臣民乎?如今我英明神武之皇帝陛下,乃神宗皇帝苗裔,當今天下最為正統(tǒng)之天子,舉手之間,天下云集響應。如今天下兵馬,在山西、陜西、江西、湖南、廣東乃至全國皆揭竿而起,燎原之勢已成,令韃子晝夜不安。將軍何故不乘此機會,報效國家,建功立業(yè),而徒為青史之賊寇?留萬世之罵名?請將軍三思之。”
周炳榮慢條斯理,必要的時候有所停頓,就是要讓諸人完全明白和接受自己的意見。只見孫可望眉頭緊鎖,似有所悟,又不好明言,因此看看其他二位將軍,李定國點點頭,而劉文秀則目瞪口呆,神情木然。孫可望立即站起來,揮揮手,兩位武士立即退下。然后慢慢走過來,抓住周炳榮的手,說道:“大人請坐,在下剛才唐突,還請大人恕罪?!?p> 周炳榮見孫可望有所緩和,料想應是自己剛才的話語對其有些觸動,恭敬的說道:“將軍多禮了。在下只是七品給事中,奉圣旨招撫云南而已,豈敢在將軍面前落座?”
“大人折煞我也!本人山野村夫,不知大國禮儀,恕罪恕罪,剛才大人之言,茅塞頓開,可我仍有幾事不明,還請大人賜教?!睂O可望恭敬的說道。
“將軍請直言?!?p> “其一,我等當年在崇禎朝造反,實乃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當今天子承繼大統(tǒng),能不計前嫌否?我等均為數十萬兵馬統(tǒng)帥,不得不考慮我大軍能否為朝廷所認可。其二,如今天下大亂,韃子南下,如今已經寇至湖廣、福建,朝廷可有退敵之策?其三,我等雖為大西國,現已至王爵,各屬下將士皆有官職爵位,朝廷如何賜爵?”
周炳榮之前已經得到天子的一些旨意,因此對道:“將軍之慮,乃情理所致。下官已得天子旨意如下:對于大西軍諸將,不計前嫌,既已招撫,則為我大明將士,與其他各軍將士,并無有二;其二,韃子兵馬雖眾,但觀其本部八旗兵馬,十萬尚且不足,如今攻堅者,主力還是為降清之叛軍,可想我中華國力并非弱小,而是意志薄弱者眾。將軍以及尚在前線抗敵者,均為我中國勇士,只要時機成熟,揭竿者何止百萬?再者,將軍未聞當今天下局勢,整個國家都在戰(zhàn)斗,只要我等一息尚存,憑胡虜十萬之眾可吞我中華,豈是癡人說夢?其三,將軍等爵位之事,容我回去稟報,再行賞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事出突然,容我兄弟再商量。天使可暫回館驛歇息,改日我等再請貴使蒞臨,尊意如何?”孫可望微笑的說道。
“既如此,將軍等先商議,我們擇日再談。”周炳榮退下,回到館驛,回想今日之場景,仍然心有余悸,未想自己竟能如此不爛之舌,又想到本次奉旨辦事,如能事成,憑借大西軍在云南苦心經營的基礎以及其強大兵力,再以天下對大明的懷念,必能縱橫天下。
第二天,周炳榮在館驛徘徊,而遲遲未得到孫可望的召見,因此甚是擔憂。事情已經到此,按理只是商討歸順的具體事宜,為何未能召見?接下來幾日,仍是如此,周炳榮輾轉反側,坐立不安,難道仍有紕漏之處?或是幾位將領意見尚未統(tǒng)一?周炳榮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找李定國探聽虛實。
“天使再度光臨,定國不勝榮幸。
“將軍切勿客氣,在下此次到來,只有一事不明,還望將軍賜教?!?p> 李定國對周炳榮這次到來早已心知肚明,故作不知道,“賜教可不敢當,請?zhí)焓姑餮??!?p> “既然前番我與將軍等已有相約,可至今未曾接見本使,卻是何故?莫非將軍等仍存觀望,不愿為我大明臣子?”
“天使誤會了,誤會了。其實,此事我也不明大哥為什么現在還沒有向天使表達意思,在下也不敢揣測?!?p> “將軍,此事可如何是好,事關天下大計。本使已經告知將軍等歸順的意義,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將軍等卻如此抗拒天意,令天下英雄汗顏?!?p> 李定國見周炳榮有些不悅,也只能說:“天使之心,在下已心知肚明。我只能說,我本人是極度贊成歸順的?!?p> 周炳榮見到李定國已經開始向著自己了,又接著說:“將軍光明磊落,一身正氣,下官很佩服你的為人。此大是大非的關節(jié)上,將軍切莫觀望,煩請將軍再告知孫將軍,關于賜封為王的問題,將軍等可派一人隨我同去朝廷,一起稟明圣上。下官自當竭力為將軍等進言,天子自然能感受到將軍等一片赤誠。”
“天使此言妙極!我這就再找大哥商議,遣使歸順之事。于我而言,虛名都是浮云,古今多少英雄均因此而累。不提也罷,天使請回,等候我佳音!”
果然,次日孫可望派人召見周炳榮,周炳榮料想,必是李定國說出了效果。一路胸有成竹,原來并不是出現了重大紕漏,只是自己不夠成熟,未能掌握他人心里,自以為是而已,現在疑問解開,自己自有對答之語,也確實感受到,李定國與孫可望確實并非一類人。
“哎呀,天使駕到,有失遠迎啊??煺?,快請。來呀,上茶?!睂O可望走出門外,扶著周炳榮的手。周炳榮作揖答謝。
“實在不好意思,近日軍務纏身,實在走不開身,因此擱置了歸順大事,還請?zhí)焓顾∽?。?p> “哪里,哪里。將軍日理萬機,自然不能天天陪同下官,何罪之有?再說,這招撫大事,豈能一天就辦成?”
眾人皆一笑,以化尷尬。
“天使,我已修書一封,遣使隨同天使返回行宮,面見天子。朝廷如真心招安我等,請?zhí)熳酉略t書,我等均萬死不辭,共扶大明?!?p> “將軍能如此想,實在是天下之福。那我們即刻就走?!?p> “哈哈哈,不急不急。天使來云南這么久,我等尚未盡地主之誼,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笑話。請?zhí)焓乖倭羧?,我等要為大人接風,不醉不歸!”孫可望大笑。
“如此多謝將軍?!敝鼙s只能應道。
周炳榮如釋重負,此行總算有了成果??伤植恢獙O可望會在信中說什么,自己又不便去問。自己猜測應當是請封的事情是關鍵,估計八九不離十,否則自己提到這個事情的解決辦法后,孫可望就立即召見自己,但是又為何不主動召見自己,不聲言明,只是派遣使者,直接奏明天子,這其中到底出現了什么?可自己又擔心,朝廷那群庸臣,會不會慫恿天子不同意,自己也不知道,且回朝再說。
連續(xù)幾日,孫可望召集眾位大西軍高級將領陪同周炳榮喝酒,周炳榮看到大西軍果然猛將如云,其凝聚力也很好,不知勝出朝廷大軍多少,默默感慨。得知孫可望派遣使者是楊畏知和龔彝,因此頗多與二位使者交流,以了解更多大西軍虛實。這楊畏知是崇禎時云南副使,分巡金滄,后因保護沐國公、平定云南之亂有功,被唐王授為右僉都御史,巡撫云南。又因是陜西寶雞人,與孫可望是同鄉(xiāng),因此被其重用。
明天就要出發(fā)回朝了,當夜,周炳榮又與楊畏知一起把酒言歡,二人如今已經如膠似漆,相見恨晚。楊畏知本為忠毅耿直之人,如今又值歸順,這位周大人也是知己之人,因此借著酒勁,無所顧忌的聊了起來。
原來大西軍中,自張獻忠起,其四人均為其義子。張獻忠戰(zhàn)死,四人威望大抵一致,只是孫可望年紀較長而尊為大哥,軍政大事,皆決于四人,如今云南已經平定,又日益富庶,因此想在權力上蓋過其他幾人。但是論軍功謀略,李定國是最高的,如今艾能奇戰(zhàn)死,孫可望又與劉文秀站在一起,孤立李定國,定國也是沒有辦法。但是考慮到大西政權的穩(wěn)定,三人也是貌合神離,并沒有出現直接的沖突。此次孫可望委托楊畏知為大使,龔彝為副使,此二人皆為孫可望親信,其請賜封爵,也僅為自己要在爵位上高于其他二人,名正言順的以朝廷名義統(tǒng)帥其他二人,進而控制大西軍。實際上,孫可望早就有意歸順大明,共同對抗清軍,此事早就與楊畏知等談過,只可惜沒有路子向朝廷表達此愿望,如今天使來了,竟能如夢成真,豈能放過機會。但是又唯恐李、劉二人不同意,故而多做了觀察。楊畏知說,李定國與孫可望的交流,也并非開始就同意歸順,后來又說,既然以后歸順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樣,降了又反,孫可望也答應了。不過這在周炳榮看來,可能只是李定國試探的話。
周炳榮倒吸一口氣,原來其中竟有如此懸疑,以為自己在云南觀察了這么久,什么都知道,其實什么都不知道,以為自己能夠掌握此次談話的關鍵,有如張儀、蘇秦,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勸降大西幾十萬兵馬。哪里知道,這些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將領,經歷過多少明槍暗箭、大風大浪,如今又是指揮幾十萬大軍的統(tǒng)帥,怎么能如此輕易的被說服,只是本來就有這層意思,或者有這層意思,自己未能看破,被他人說中而恍然大悟而已。
周炳榮再沒有先前的盛氣凌人,要保存自己的鋒芒,不可急切,一定要看清事情的本質,才能有的放矢,自己這次實際上只是架了一座橋而已。一路上與楊畏知等多是聊起大西軍的戰(zhàn)斗經歷,各將領的性情品質以及云南的本土風貌而已。楊畏知則是侃侃而談,無所不知,一路甚是輕快。
二人連同護衛(wèi),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加上山路崎嶇,路上大約走了兩個月才抵達桂林。
朝會上,皇帝召見了周炳榮和兩位使者。由于周炳榮已經提前在奏章中說明了此次云南之行的成果,只是未將楊畏知所說的種種大西軍統(tǒng)帥之間的矛盾報告。因此朝廷重臣和天子都已經知道此次使者前來的目的,在使者遞交孫可望的親筆信,天子稍作問詢后,就退下了。天子下詔,提升周炳榮為兵部員外郎不提。
周炳榮與使者退出后,天子命王坤宣讀孫可望的信:
先秦王蕩平中土,掃除貪官污吏。十年以來,未嘗忘忠君愛國之心。不謂李自成犯順,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合移知照,王繩父爵,國繼先秦。乞敕重臣會觀詔書謹封。己丑年正月十五日孫可望拜書。
此時朝中以瞿式耜等楚黨為首的舊臣大力反對,袁彭年說:“可望賊也,不可以封?!逼渌蚨嘁蕴婊实圻z詔,不得以封異姓王為由,萬般阻止,其他貴州軍閥皮熊、王祥等也擔心大西軍出滇抗清,勢必借道自己地盤,也是大唱反道。更有人建議,趁此挑起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之間的矛盾,使其自相攻擊。其他大學士、尚書等均是反對朝廷賜封為秦王,一時竟不能決定。
下朝后,左藤立即過來找周炳榮,卻不料剛好楊畏知和龔彝也在?!叭?,可想死大哥了。”
“大哥,我也想你們啊?!庇谑窍嗷ソ榻B了一下。
“快跟大哥說說云南的見聞?!?p> 周炳榮將在云南之行的各種行跡和與大西軍的情況都跟左藤聊了一下,隨后又問了一句,“大哥,這朝廷對孫將軍加封一事怎么說的?!?p> 左藤謹慎的看看左右,示意此事不能在這里說。
“大哥放心,這楊大人也是我大明官員,現為右僉都御史。再說了,我們知道了朝廷的意思,也好出謀劃策啊?!?p> “三弟啊,朝廷大臣,幾乎是一片倒的反對。”
“這可如何是好。剛才小弟也說了,大西軍是如何的精銳雄壯,如果此兵馬能為朝廷所用,必是如虎添翼啊?!?p> 左藤見楊畏知一言不發(fā),愁眉緊鎖,問道:“不知楊大人此事如何定奪?”
“不瞞大人,下官本來料定此事斷難成功,也手足無措啊。但是如周大人所言,可望兵強,可藉為用,何惜一封號不以收拾人心,反自樹敵?”
左藤也無言以對,只能說:“這等不痛快的事情,不聊也罷。走,喝酒去,今天大哥一定要跟三弟痛飲幾杯。楊大人,一起去吧,我兄弟的朋友,就是我左藤的朋友?!?p> “下官恭敬不如從命?!睏钗分杂兴嫉拇鸬?。朝廷的意思盡管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得知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彷徨,這就意味著大西軍不能被招安,那么朝廷在云南就政令不通,一時心事重重。當然了,這位錦衣衛(wèi)指揮使可不能不給面子,只能唯唯諾諾的答應。
此后幾個月,此事一直爭論不休,楊畏知見情勢不利,但是又不能對大西軍沒有交代,因此,思來想去,朝廷這般庸臣還是舍不得這個名爵,可是這個王爵能換取幾十萬精兵,進而收復大好河山,何故不封,哎,百無一用是書生啊。于是上奏說,請封可望為公爵,定國、文秀為侯爵,以便回去復命。如此,朝廷勉強同意了,決定封孫可望為景國公,賜名朝宗,意為還是朝著祖宗之意。
卻說靖之一直在訓練兵馬,飲酒作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天突然聽到消息說,周炳榮已經回來了,于是稍作安排,立即便往行宮跑。兄弟三人再次相聚,自然把酒言歡,徹夜不眠。
當說起當前大西軍封爵之事時,靖之聽他們聊了大半天,當然都是對朝廷庸臣的批評和對大西軍實力的肯定。于是便想到一個人,此人一言九鼎,又是位高權重,多次與清軍作戰(zhàn),又曾招降過大順軍,目前其手中便有十幾萬兵馬,大多都是原大順余部,此人便是堵胤錫。在靖之心中,此人絕對與何騰蛟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兵臨長沙城下,二人約定攻城,最終功虧一簣,但卻給靖之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天,靖之找到堵胤錫,此時堵胤錫已經是督師大學士。靖之將左藤、周炳榮以及楊畏知等人意見均告訴了這位頗具眼光的大臣,在與靖之說完之后,即刻進宮面見天子。
“愛卿,如此匆忙進宮見朕,有何要事?”
“陛下,是否已經發(fā)出明詔,加封孫可望為公爵,其他李定國、劉文秀為侯爵?”
“正是。愛卿為何問起此事?有何不妥嗎?”
“如此則危矣!必將使招安大政功虧一簣。獻此策等大臣,均是惜之倉米,失之天下,不足與謀。陛下,當下補救還來得及?!?p> “愛卿此言何意?朕尚不明白?!?p> “陛下,臣聞逆獻在偽大西政權,即已奉可望等四人為王爵,今歸順朝廷,無非是以朝廷名義將其爵位正式化,結果反不如出,其何苦歸順?此為其一;其二,如今天下,陛下以為我大明自比韃子如何?天下十分,韃子已得之七八,而對于我朝叛臣,功勞卓著者,均賜王爵,如孔有德、吳三桂之流,如若陛下僅賜公爵,而虜賜之王爵,其安能歸順我大明?此為其二;陛下御極以來,常思收復舊都,恢復大明,此共約討敵之際,朝廷豈能如小商小販般計算恩賞于觀望之盟友?漢高祖與關東諸侯約:助其誅滅項羽者,愿平分關東之地,終于得到天下,今孫可望等攜數十萬久戰(zhàn)之士歸順,且有云南作為鞏固的后方,如漢之關中,協(xié)助陛下誅滅胡虜,朝廷豈能吝惜爵位,寒天下英雄之心?此為其三,有此三,臣愿陛下即刻修詔?!倍仑峰a鏗鏘有力的說道,伏地不起。
天子明顯被這一席話震住了,緩緩才說道:“依卿之間,該如何處置?”
“請賜可望為二字王。(明代一字王為親王,如可望所請為秦王;二字王為郡王。)”
天子略有所思:“愛卿之言,正合朕意。那就賜孫將軍為平遼王,寄望將來一日,能平定遼東,將韃子驅逐出關外。”
“圣明無過于皇上?!倍仑峰a領旨退下,總算露出了微笑,靖之得知此消息,亦興奮不已,當夜便將詔書及平遼王金印交給了楊畏知。而滿朝文武對此事則是義憤填膺,紛紛指責堵胤錫結交逆黨,與國賊同樂,罪不容誅!滿朝殺堵胤錫的呼聲越來越高,言官們也是奏折如潮水般涌進行宮。天子考慮到堵胤錫手握忠貞營以及其他大量明軍地方武裝,多年來已經成為抗擊清軍卓有成效之人,因此對朝野議論不予理睬,以防止重蹈袁崇煥之冤。
潯州(今廣西桂平市)守將慶國公陳邦傅,由于擔心忠貞營駐扎在賓州(今廣西南寧市賓陽縣)、橫州,擔心自身利益難保,其幕僚胡執(zhí)恭建議結好于孫可望,儀仗大西軍的聲勢同忠貞營對抗。在得知朝廷加封孫可望為公爵時,竟然利用天子頒給的空白詔書,偽造圣旨,進封孫可望為秦王,并命其監(jiān)國,表示皇帝將父事之等。
孫可望率李定國等安排了隆重的接待儀式,接到陳邦傅的假詔書后,也難辨真?zhèn)?,下令賜宴三天,并布告云南全部州縣。等到楊畏知持真詔書到了昆明后,孫可望大跌眼鏡。不是已經有詔書加封我為秦王了嗎,怎么你又說是平遼王,而且詔書、金印看上去也都沒什么破綻,而雙方都各執(zhí)一詞,都說自己的是真的。孫可望沒辦法,因為前一封詔書已經布告天下,人人皆知,只能將錯就錯,派人向朝廷辨明。而將楊畏知關起來。
當孫可望再次派人來朝廷,確定第一封詔書是假的以后,要求再次頒布新的圣旨,而此時朝廷卻再次重演當時的議論,且愈演愈烈,此次朝廷再也無法頒旨,此事直到后來孫可望率軍出滇抗清,也未落實。
且說這偽造圣旨的陳邦傅,竟然沒有受到任何處分,在滿朝文武大肆痛斥孫可望、堵胤錫的時候,竟沒有任何聲音要治罪陳邦傅。最后清軍攻入廣西,陳邦傅投降;再后,李定國收復廣西,抓獲陳邦傅,千刀萬剮而死,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