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臭小子，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薛主任生氣的瞪視著對面沙發(fā)椅上的侄兒。
兩鬢斑白的薛父端起茶幾上的杯盞來，無奈的瞥了兒子一眼，心事重重慢條斯理地飲茶，耳朵卻傾聽著身旁的兄弟數(shù)落教訓(xùn)他說：
“她都說了不愛你，你為何還要替她求情呢？”
“可是我愛她呀！”薛彬燦執(zhí)著熱烈地傾訴道?！皭垡粋€人就要讓她幸福，不是嗎？”
“現(xiàn)在看來你們之間沒有結(jié)果，你的感情不過是遭人利用！”薛主任惡狠狠的提醒他說。
“她從未想過利用我，被人利用——至少說明我還有用，何樂而不為呢？”薛彬燦忽閃著一雙單純透明的眼睛說。
薛父忍不住皺著眉頭，哀其不幸恨其不爭地說：“就知道你這樣沒出息，被一個女孩子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p>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呀！哥哥?！毖χ魅胃锌f千地嘆息道，“年紀(jì)輕輕就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生意做的風(fēng)生水起?！?p> 薛父贊賞地頷首道：“這樣出類拔萃的女孩子，可想而知她的社會適應(yīng)能力，她的心機(jī)和手段，非一般人可比！”
薛彬燦抱打不平地說：“在我看來，她是再單純不過的女孩子。她的家庭出身也不好，就是自社會底層奮發(fā)努力，靠自己打拼出來的成功人士！”
兄弟倆不約而同驚異地扭頭望著他。
“是嗎？”薛主任情不自禁地嘆息道?！八改甘亲鍪裁吹模克龑ψ约旱募彝ケ尘安皇且恢敝M莫如深嗎？”
“之所以對原生家庭避而不談，就像我暗自猜測的那樣，她有苦衷?！毖Ρ驙N蹙眉同情的說，“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被父親一個人拉扯大的！”
薛主任陡然變色道：“這樣說來，你們的家庭條件并不般配?！?p> “條件倒無所謂，只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心理總有缺陷，我覺得?！毖Ω笓u搖手說。
“我覺得她挺正常的！”薛彬燦反感地為秦芳辯護(hù)道，“只是她遇事，比我們通常人的心理素質(zhì)要強(qiáng)得多！”
“那就是了！”薛父獲勝地說，“親情的或缺使她過早的成熟了，這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薛彬燦憤懣無奈的站起身來預(yù)備走開，他父親抬起頭來威嚴(yán)的敦促道：
“你們的關(guān)系，你就打算這樣下去嗎？你們不合適，她也明確表示不喜歡你，你還一廂情愿不放棄嗎？”
“不堅持到最后，我怎么知道沒結(jié)果呢？”
“反正我不會同意單親家庭的孩子嫁給你，你等到?？菔癄€也沒用！”薛父惱怒地下了結(jié)論。
薛主任驚訝的望了兄弟一眼沒說話。
薛彬燦轉(zhuǎn)而柔聲央求叔叔說：“她公司的廣告片，您就讓他們按時投放吧！求求您了！以后別再難為她了，看在我的份上行嗎？”
“看在你的份上嗎？”薛主任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含笑瞅著他?！澳阌X得自己在我這里倍有面子嗎？”
“我沒面子，但您對我有感情?。男〉酱竽枷矚g我，盼著我好，不是嗎？您就不能稍微抬抬手，幫幫我愛的女人嗎？”薛彬燦懇切地說。
薛主任情緒激動的說不出話，唯有端起杯盞來默默喝茶。
回到房間打電話給秦芳報喜時，彬燦沒料到她正在首輔路九曲橋附近的紫菱洲茶餐廳和人談事。
這家茶樓在本市歷史悠久聞名遐邇，營業(yè)面積雖不大，周圍風(fēng)景卻優(yōu)美，室內(nèi)布置得極其雅致，它巧奪天工地建筑在太師淵公園的一角。每當(dāng)夏季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圍繞著水榭樓臺的菱角也正繁盛地開著星星點點的花。
在光線幽暗的包房窗邊，秦芳含笑側(cè)望著鏤空的木制窗棱說：
“我以為你又會像從前一樣，打不通電話呢！”
茶桌對面坐著一位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的長者，他勉強(qiáng)冷淡地微笑說：“電話打不通，是因為我太忙了，并沒有別的原因?！?p> 似乎了然于心地蹙了蹙眉頭，秦芳不禁冷笑道：“我很愿意相信你的狡辯。不過這次你突然回我的電話，一定事出有因吧！”
敏感的意識到什么，長者強(qiáng)做鎮(zhèn)定地問道：“你覺得會是什么原因呢？”
秦芳的臉色不覺呈現(xiàn)出怨恨冷酷的神情來，她垂下修長濃密的睫毛掠一眼面前的咖啡，旋即抬眼嚴(yán)厲地注視著對方說：
“當(dāng)我打電話給你時，你一定和某位情人在一起不方便吧！你一如既往地避免接聽我的電話，但她卻疑惑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我想你為了澄清自己，迫于無奈才回?fù)芪业碾娫?，通話時你裝腔作勢，以為我聽不出來嗎？若非與你交往年深日久，對你明察秋毫洞若觀火，我又怎能覺察到你那天的異樣呢？……”
怔怔地凝視著她純凈如玉的臉龐，長者沉默片刻才深沉的嘆息道：“芳芳，你疑心太重，活的太累了！”
怎奈秦芳激憤的咄咄逼人道：“這些年我打你電話無數(shù)次，你回?fù)苓^一次嗎？即便出于禮貌的回復(fù)也沒有！為什么偏偏這次要回?fù)?？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為什么要解釋？你有什么權(quán)利干涉我的私生活？”長者不由怒從心起的高聲說?！拔覀冎皇桥笥眩疫€是你的長輩，你對我連半點尊重都談不上！你不覺得自己過分嗎？”
“過分？你說我過分？”秦芳被他氣的怔住，橫眉立目，旋即任性悲愴地叫嚷：“你明知道我愛你，為何要這樣肆無忌憚的傷害我？到底是誰過分？！”
長者的臉色驀然變得僵冷灰白，竭力忍耐地望著激動不已的女人愧疚的說道：“芳芳，我們四年沒見面了吧！我以為你放下了，你也該放下了！”
委屈痛苦的淚水似洪水決堤而下，秦芳極力壓抑著聲音里的震顫，近乎嗚咽說：“你忘了俄羅斯的一句諺語：唯有愛和恐懼是不能忘記的。”
長者撫慰的在桌上捉住她的一只小手，溫和地說：“論輩分，你該叫我韋伯，對我該尊稱您，這也罷了！我不止一次的對你強(qiáng)調(diào)和重申，我最大的希望是你可以忘記心中的這份愛，只拿我當(dāng)長輩來尊敬?！挤迹銥楹尉吐牪贿M(jìn)去呢？”
“就因為你是我父親的戰(zhàn)友，你就要拒絕我的感情嗎？”
“這還不夠嗎？”韋伯輕輕譏諷地微笑道。
“還是當(dāng)年在越南戰(zhàn)場上，我父親為你擋過一顆子彈，對你有救命之恩，所以在道德上你不能褻瀆我的感情，今生只愿意當(dāng)我的長輩？”
他受傷般的眉尖跳了跳，終于不再回避地直面道：“既然你猜到了，那就是！證明你還未情令智昏，你還不糊涂！芳芳，我是有家室的男人，即便拋開我和你父親的關(guān)系不談，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是這樣冰清玉潔的純情女孩，我不能毀掉你！除非我可以娶你為妻?！?p> “那你就能和其他女人保持那種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嗎？你和情人睡在一起，裝腔作勢地回我的電話，你不知道這是對我的輕視和莫大傷害嗎？有本事你就做得天衣無縫，讓我一輩子不察覺！”
”我早就說過了，芳芳，我們只是朋友，你對我只能尊重，而不能無禮的干涉我的私生活！”韋伯無奈的苦笑著聲音低沉地說。
秦芳嘿嘿冷笑道：“說到底在你的心里，我啥也不是，我還不如那些和你逢場作戲的輕浮女子！”
韋伯深思的在茶桌上捉住她的手，神色凝重的說：“芳芳，你和她們不一樣，你們對我的感情也不盡相同——甚至嚴(yán)格的講，她們對我談不上什么感情，我知道她們喜歡的并非我這個人本身。可是芳芳你呢？你的愛令我只想逃避，逃到天涯海角！”
冷冷的抽回手，秦芳嘲笑道：“沒想到認(rèn)真對待一個人，反而得不到他的愛，玩玩而已倒有人奉陪！這世道真令人啼笑皆非呢！不過韋伯，現(xiàn)在我父親不在了，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你也不肯稍微憐憫一下我嗎？”
百感交集的韋伯想起什么來，言歸正傳道：“哦，這次回國，我正要跟你談?wù)勀隳赣H的事……”
“她還有臉找你來說情？”秦芳憤恨輕蔑的打斷他說，“她怎么不去找我那幾個叔叔呢？”
“可能她覺得我出面說話更有分量吧！她大約拿準(zhǔn)了，你能聽我的勸解?！?p> “呵呵！”
面對她無奈不屑的呵呵，韋伯不得不耐著性子溫和地說：”芳芳，不管怎么說，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小時候雖然殘酷無情的拋棄了你，現(xiàn)在內(nèi)心深深地懺悔，你總應(yīng)該試著原諒她吧！佛說，愛是慈悲又無限包容，你為何不肯饒恕她呢？”
“韋伯，”秦芳譏諷地微笑道，“我記得她再婚的丈夫和你也算是生意上的朋友吧！想來她婚后至今的生活，應(yīng)該非常幸福美滿吧！”
“對?！?p> “那她應(yīng)該不缺養(yǎng)老的錢，還來糾纏我干什么？”
韋伯驚訝地瞥她一眼說：“你以為她是為了老有所依，才來找你的嗎？”
“不然呢？我想不出什么竟使她這樣恬不知恥！對她那種勢力小人來說，世上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芳芳——”
“一個紅杏出墻的女人，嫌丈夫窮、窩囊，不惜拋棄兩歲嗷嗷待哺的女兒跟人私奔，一去就是近三十年！現(xiàn)在她還好意思向你訴說所謂的相思之苦？你韋伯居然好意思老著臉來勸我原諒？——這是人干的事嗎？！”
韋伯不顧一切地緊緊抓住她的手說：“芳芳，你不該如此地恨一個人，恰如你不該如此地愛一個人！選擇寬恕和釋懷吧！這樣你才能平靜快樂地生活下去?！?p> 激動得雙手顫栗的秦芳緊握住他的一只手，將拳頭湊向她溫潤的唇邊輕吻著，淚水噗噗灑落在他的手上，情不自禁地哽咽道：“你知道嗎？比起所謂的母愛，現(xiàn)在我更需要你的愛。即便依偎在你的懷抱只有一分鐘，也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我此生足矣！”
“芳芳……”不勝動容的韋伯聲音微弱纏綿，覺得再也無力拒絕她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