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有家長主事,就如同有了主心骨,到底是不一樣。
自宋正瑞來了,顧府的下人們明顯都鎮(zhèn)定了下來,行事也都如往日一般規(guī)矩而盡心。
宋氏陪嫁的各處產(chǎn)業(yè)管事陸續(xù)趕到?jīng)鲋荼紗?,宋正瑞一面操持喪事,一面帶顧歡意接管產(chǎn)業(yè)。
七日停靈的時間一晃即過。
三月末,宋氏發(fā)喪入土,埋入顧氏祖墳中,但尚不立碑,待迎回顧將軍尸身后合葬。
在看到棺槨被黃土掩埋的那一刻,顧歡意再次哭昏了過去,但就在這一次痛哭后,她徹底收整好情緒,開始著手重整門楣。
在顧氏一案有定論前,宋正瑞都會留在涼州。
他見外甥女如此堅強,心中安慰,自是竭心盡力幫她梳理庶務(wù),同時也不忘在涼州疏通關(guān)系,四處走動。
這日宋正瑞從涼州府尹回來,顧歡意趕緊迎了上去。
李從心出城整整五日,沒有任何音訊,宋正瑞便是去衙門打聽這個事的。
他搖頭對顧歡意說:“齊大人也沒有世子的消息,不過聽東林軍的消息說,北夷最近按兵未動,城外還算安分,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意外。”
顧歡意松了口氣,山路難走,查案也需要時間,耽擱些日子是正常的。
就在她剛放下心來,當(dāng)夜,李從心便帶著人回來了。
夜色中,黑甲軍騎著黑馬迅速進入將軍府,士兵將內(nèi)外四處角門都看守起來,府中氣氛霎時間嚴(yán)肅起來。
顧歡意得到消息時,從房里出來迎接,走到前后院相鄰的角門前卻被黑甲軍攔下,她只遠遠的看到李從心籠在寬大的黑色斗篷下,一晃而過,帶人進入了書院。
這是她第一次被黑甲軍阻攔,心中霎時間就慌張起來。
不知是不是李從心查到了什么對顧府不利的事。
宋正瑞聞訊趕來,提出求見明王世子,也被侍衛(wèi)拒絕,并命他們退回后院待命。
顧歡意回到房中急的團團轉(zhuǎn),對舅舅說:“明王世子離開之前,對我還甚為關(guān)照,這次回來卻是連見都不見,肯定是在雪蓮山查到什么了。舅舅,怎么辦,這樣毫無頭緒,我很怕?!?p> 宋正瑞比她鎮(zhèn)定許多,分析道:“若真是查出了對顧家不利的證據(jù),世子不會只是不見我們,早該把咱們看押起來。你先別慌,許是有什么要緊事要連夜處理,沒空見我們,等到明日再看看?!?p> 顧歡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黑甲軍雖不讓他們?nèi)?,但并未限制他們在府里的行動,不像是對罪犯的樣子?p> 她喊來苗嬤嬤吩咐道:“世子深夜歸來,想必沒有用飯,你去跟安叔說,讓他準(zhǔn)備熱飯熱水,好生照料世子和黑甲軍們。”
苗嬤嬤依言去辦,過了許久回來回話,說飯菜都順利送進去了,世子也叫了熱水沐浴,此刻已經(jīng)歇下了。
顧歡意稍許鎮(zhèn)定了一些,這才和舅舅話別,各自安歇。
因心中有事,顧歡意睡的不踏實,天蒙蒙亮就起來了。
正在梳妝,苗嬤嬤慌里慌張的跑來,低聲道:“打掃的丫鬟悄悄來報,說昨夜送出來的洗澡水里有血跡,世子的貼身侍衛(wèi)還在夜里燒衣服,丫鬟撿了幾片碎布回來,發(fā)現(xiàn)上面都是血跡……”
顧歡意的心頓時被揪住了。
她慌張起身,打算去找李從心,問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受傷了。
但她駐足一想,他昨夜不肯見人,又偷摸著連臟衣服都燒了,明擺著是不想讓人知道,說不定他此時依然不會見她。
原地踱了兩步,她問道:“世子昨夜請了郎中嗎?”
苗嬤嬤搖頭:“并沒有,許是帶的有軍醫(yī)吧?!?p> 想了想,顧歡意吩咐道:“派人去給世子那邊的人傳個話,就說我早晨醒來胃痛得快要昏過去,此刻時辰尚早,請不到郎中,想請他們的軍醫(yī)看看?!?p> “啊,這……”苗嬤嬤有些害怕。
顧歡意堅持道:“裝胃痛我最在行,就跟往常逃學(xué)一般,不會有事的,快去吧?!?p> 顧歡意從小挑食,脾胃一直不好,的確有這個老毛病。
她抓散頭發(fā),重新躺回床上,過了片刻,果然聽到一堆腳步聲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顧歡意趕緊閉上眼,一手捂著胃,把臉埋在枕頭里小聲的哼唧著。
苗嬤嬤在門口候著,見明王世子親自來了,越發(fā)緊張。
李從心冷著臉問道:“小姐何故犯病?又沒有按時用膳嗎?”
苗嬤嬤不敢看他,低頭說:“這些日子小姐悲痛難解,一直吃不下飯,昨日她在夫人房中清點遺物,更是哭了一天,滴水未進。”
李從心責(zé)備道:“她任性,你這個做乳母的就由著她胡鬧嗎?”
“老奴知錯……”苗嬤嬤腿腳不禁抖動起來,世子生氣的這幅架勢和氣場,她一個老婦,實在難以支撐。
李從心也并不與苗嬤嬤多說,帶著一個陌生男子走進閨房。
李從心撩起床簾,伸手撥弄顧歡意的腦袋,看了一下她的臉色。
冰冷的手掌覆在顧歡意的側(cè)耳上,將她嚇得一哆嗦。
李從心低聲道:“是我?!?p> 顧歡意“虛弱”的睜開眼睛,看向李從心。
李從心的黑發(fā)垂在肩頭,身上只披了件厚衣服,是匆忙起床趕過來的。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查探她的這只手是冰的,另一只手卻紋絲不動的垂在身側(cè),看起來很不正常。
顧歡意心道,果然是受了傷。
確認(rèn)了這一點,顧歡意就內(nèi)疚起來。
大清早的,她一個裝病的人把真正的病人折騰起來了。
李從心見她不語,并且一幅不開心的樣子,便說:“很痛嗎?我?guī)Я舜蠓騺?,讓他給你看看。待會兒喝了藥,就不痛了?!?p> 軍醫(yī)依言上來把脈問診。
顧歡意雖是裝病,但她自遭逢大難一來,的確疲憊又虛弱,精神也不好,沒有一天是吃好睡好的,所以身體的確不行,臉色十分差。
軍醫(yī)查探過后,給她開了調(diào)理脾胃、安神養(yǎng)血的藥,又命廚房準(zhǔn)備白粥來給顧歡意暖胃。
李從心坐在床邊,看著苗嬤嬤一勺一勺的給顧歡意喂粥。
顧歡意的眼睛忍不住往李從心的手瞟過去,他的右手始終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