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文靜靜坐在蒲團上,手中的佛珠緩緩捻動。
當他拇指抵在最后一顆佛珠上時,德罡和德謙正好抱著小孩走了進來。
德罡雙手合十恭聲道:“師父。”
德謙抱著孩子,躬了躬身子,道:“師父,您快來看看這孩子,病的厲害啊?!?p> 素文把佛珠放下,站起身來伸手,示意德謙把孩子放在香案上。
德謙一愣,放哪兒也不能放香案上吧?跟德罡使了個眼色,德罡假裝沒看見,素文開口道:“性命攸關,還在這胡鬧?!?p> 德謙聞言,趕緊上前幾步,把懷里的小行圃平放在了香案上。
素文上前伸手摸了摸脈象,沉吟了片刻才道:“倒是一樁怪事?!?p> “師父,怎么怪事了?”德罡也近了幾步,聞言便張嘴問道。
“這孩子,你們在哪里遇見的?”
“就在山腳下的土地廟里撿來的。”回話的是德謙。
素文點了點頭,道:“觀這孩子的脈象,應是普通的風寒癥,不過他應該已經(jīng)病了許多日子了。如果是尋常孩子,如他這般久病不愈,怕是早已病死了,但偏偏他體內卻有一絲木息真力,所以才能勉強活了下來。”
“木息真力?那不是師傅教給我的仙術么?”好嘛,合著德罡這會兒也是把五行修仙決當成仙人的仙術了..
“為師早和你說過,那不是仙術,只是五行之力。眾生萬象,這孩子如此年幼卻有木力護體,想必是天生如此。德罡,你去熬些治風寒的藥來,一會兒喂他喝下便是。他和你同俱一行木力,又是在山腳被你二人拾來,也算有些緣分。待他病好了,你問問他是否愿意留下。若是愿意,便讓他跟在你身邊修行吧?!?p> 德罡聞言搖搖頭道:“師父,這孩子跟師弟才是有緣,方才在山腳下,他一見著師弟就喊他師父呢?!?p> 素文聞言,扭頭看向德謙,面有問詢之色。
德謙點點頭,道:“德罡師兄所言,確有其事,不過這孩子既然和師兄同修木行,我看還是讓他跟著師兄修行為好?!?p> 素文卻又改了口道:“既有此事,那便是因緣。德罡,你去熬藥。德謙,日后這孩子若是愿意留下,你便把他帶在身邊吧?!?p> 德謙還想再言,但素文已經(jīng)頌了佛號,轉身離去了。
再看那香案上已經(jīng)昏睡過去的小孩兒,德謙苦笑著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幾天,小孩兒的身體健健恢復,病徹底好了之后,就成了小沙彌,也得了法號。因為是拜了德謙為師,所以排行字輩,喚做行圃。
幾日后的行圃病已經(jīng)好了,雖然隱隱感覺自己可能是入了幻境,但眼中有師傅那熟悉的臉,手中還拽著師傅的僧袍衣角,他困惑了。
這真的是幻境么?怎會有如此逼真的幻境?手中的僧袍他也穿過多年,那上面的每個針腳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會不這其實是上天給了自己一個機會,讓自己重新陪伴師父再活一世呢?
就這樣,每當行圃想要清醒的時候,心中總會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不是夢,也不是幻境,而是上天的憐憫。
十多年過去了,小沙彌已經(jīng)長大,而德謙卻是忽然患了重病,臥床不起。
望著床榻上德謙那枯槁一般的面容,行圃心中悲痛的不能自已?!n天!如果真的是你憐憫,為何要把這悲劇重演,為何要如此對待師父???’
往事又一次涌上了心頭。
土地廟那雙溫暖的大手;早功瞌睡時的腦瓜敲;貪玩落入獵戶的陷阱,夜里回蕩在山林里師父那焦急的呼喚;在廚房偷饅頭,被師父抓現(xiàn)行時的訓斥;不小心打爛佛像,師父說的那句‘養(yǎng)徒不教師之過’。
許許多多的過往,有些是記憶中清晰無比的事情;有些是上一次發(fā)生后自己忘了,這一次再也不會忘了。
半年后,病榻上的素文方丈緩緩收回雙掌。此時的他面色也已經(jīng)枯黃無比,如殘燈枯燭一般。
這一幕行圃記得,記憶中的那一日也是如此,只等素文方丈收回雙掌,自己的師父氣息就會漸漸消散,最終和力盡的素文方丈一起,在這病榻上雙雙閉目圓寂。
德罡黑著臉,靜默不語。素文方丈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月,每日耗費心力替德謙維持生機,到如今連素文自己也已近燈枯。但是無論旁人怎么勸阻,素文仍是如此,未曾有過一日停歇。
行圃這一次沒有哭,舊事重演,他已經(jīng)知道哭是沒有用的。
早在十幾年前他便一直在擔心這一日還會再臨。他心中早已記下木力的修行法門,所以他早就開始偷偷修煉了,只為能在今日想出點主意來。至于德罡會不會怨他偷學技藝,他是顧不得了。
在眾人驚訝的呼聲中,行圃掌中升起了一團濃郁的熒光??茨羌軇?,恐怕行圃此時的木力,已經(jīng)超過了此時的德罡。
“在天為玄,在人為道,在地為化;喝!”
行圃一字一句念出了木靈真言,兩掌各觸在德謙和素文的背上,緩緩發(fā)力。
木力源源不斷的逼入兩個行將就木的和尚體內,補充著他們消逝的生命。
十幾年的專研,倒是讓行圃琢磨出點東西來。此時他看似和素文這數(shù)月以來的所為一致,但實際上技法上卻是高明許多。若是做個比較,素文三分木力的功效,行圃只需一分木力。不僅省力一些,見效也會快上許多。
用咱們的話說,素文如果是一級的治愈術,行圃就是三級治愈術。不過這只是木力使用的技巧衍生,并不是真的有治愈術這個名字。
兩位垂死之人得了行圃木力的補充,各自緩緩睜眼。
只是德謙目中似有些空洞。望著正努力挽留他二人性命的行圃,德謙忽然緩緩說道:“徒兒,為師..不想死啊?!?p> 素文這會兒也不復那慈祥的模樣,枯黃的面皮微微抖動,張嘴說道:“行圃,還不快救你師父?!?p> 行圃還沒來得及說話,周遭眾人卻忽然躁動了起來,有人喊道:“行圃!快救你師父??!當年可是他親手把你從土地廟抱回來的!你可不能忘本啊!”
“是啊行圃!你既然這么有本事,可千萬不能讓你師父死了!否則你就是罪人!是我們大易寺的千古罪人啊!”
德罡的黑臉這會兒都快陰沉出水來了,森冷說道:“師侄,我身為代理方丈,現(xiàn)命你速速救你師父命來,否則我便將你逐出寺去!”
話音剛落,就有旁人附和:“對!趕緊救人!不然把你逐出大易寺!”
“對!把這個忘恩的不孝徒弟逐出寺去!”
這聲聲的喊叫,如同刀劍一般,聲聲刺如行圃心頭,行圃悲痛萬分喊道:“小僧也無力回天!小僧也是無力回天?。。?!”
轉頭再看德謙,那枯槁般的面容此時竟同尸鬼一般掉下幾塊皮肉,偏偏口中還在催促:“好徒兒,快救救為師,為師舍不得死,為師舍不得你啊??!”
行圃心都要裂開,眼中熱淚狂涌,悲憤喊道:“師父!徒兒無能??!”
德罡冷笑幾聲,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行圃!明明舉手間就能救下你師父性命,偏偏還在這里百般推諉,分明就是不想救他!你滾!我大易寺沒有你這等不念恩義的弟子!”
“對!趕他出去!把這種忘恩負義之人趕出大易寺!”
聲聲怒罵,似狂風把行圃推上了崖尖一般。行圃轉頭看向德罡,悲呼道:“師伯!師伯!我若是能救下師父,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今日你怎會說出如此話來,難不成這十幾年來,師伯不曾養(yǎng)育行圃嗎!”
“哼哼,空口白言!你身上的木力如此凝實,只要將你的本源獻出,渡給你師父,就能救下他的性命。偏偏你卻遲遲不肯動手,還要在這里諸多狡辯,分明是貪生怕死,不愿救你師父!”
“本源?!對??!本源!木息真力能維持師父不死,卻終究是飲鴆止渴,不如我將本源渡給師父,師父有了木息本源,自然就有了源源不斷的木力,那就不會死了!我怎么這么糊涂!”行圃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念到最后,已是神色有些癲狂,扭過頭來繼續(xù)沖德罡喊道:“師伯!師伯快教我!如何將我本源獻出,只要能救我?guī)煾?,莫說是本源,就算是我性命,我也絕不會有半分吝惜!”
德罡的黑臉這才舒展了幾分,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師弟沒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來,你且隨我念來!”
“好好!師伯速速教我!”
“南無密栗多,哆婆曳娑訶?!?p> “南無密栗多,哆婆曳娑訶。師伯,這不是報恩咒么?”
“正是,我教你的又怎會是邪咒,莫要多言,隨我重念!南無密栗多,哆婆曳娑訶!”
行圃聞言,不敢再插話。至于后續(xù)德罡再念的咒語,雖然是他沒聽過的,但是有了這句報恩咒開頭,行圃心中已經(jīng)再無半點懷疑,德罡念一句,他便念一句。
僅僅幾息的功夫,一長串生晦無比的咒語,被行圃一字不差的復念了一遍。緊跟著行圃就覺得心頭一緊,雖不能內視,但卻隱隱能感覺到體內的木息真力,正緩緩凝聚成一顆菩提小樹。綠光涌動之間,小樹已經(jīng)成型,并沿著喉舌緩緩上升。
行圃喉間微微脹開,再也自控不住,張嘴把那熒光凝成的小樹吐了出來,這一張嘴,下意識的就把右手收了回來,本源落在了手心里。而那本被他右手扶著的素文方丈,卻是在瞬間化作了灰塵。
德罡見狀,面色狂喜,雖然不知道葉逐那邊進展如何,但是自己這邊算是平白得了一股木息本源。不過此時那本源還受和尚控制,他還得再繼續(xù)演一會兒,便續(xù)道:“行圃!我果然沒看錯你!來!把你那本源給我,我喂給你師父,你師父就能活了!”
行圃此時氣息有些萎靡,見了素文慘狀,下意識就要將身前的本源送出去。
但就在這時,一道修長的寒芒如同劈開了空間一般,在這小小的房間里憑空劃出一道漆黑的縫隙。緊跟著從那縫隙中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行圃,還不醒來?”
保護我方妲己
今天下午老媽動手術,晚上要陪護,明天早上可能沒有更新,我會盡量在晚上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