蠐螬。
這是一種世界性的害蟲,因為喜食植物根莖汁液的緣故,新鮮出土的蠐螬長長帶有一種水果腐爛的氣息。
虎手里捏著的,正是潘梨在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只蠐螬。
“先生,這種蟲子有什么用?”
音主動開口了。
少女的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不怕潘梨了。
雖然沒有親自動手爭奪蟲子的控制權,但音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種蟲子,無毒。
而在蟲蠻,無毒的蟲子就是垃圾——不,它們甚至連垃圾都不如,因為垃圾不會破壞桑林。
“每一種蟲子都有用處?!?p> 潘梨淡淡開口了,“如果你發(fā)現(xiàn)有一種蟲子完全無用,那么一定是你的眼睛有問題……音,這是一種很好的魚餌,正好我們等會兒要去釣魚,不是么?”
“也是?!?p> 眼珠兒一轉,音抿嘴莞爾。
每一種蟲子都有用處,蠻人也一樣,她在心里想到。
她是蠻人的巫。
需讀書,需品言。
很小的時候,她就被姐姐送進了云州,跟著城里的先生讀書寫字吟賦誦言,部落艱辛,她的求學日子也不太好過。
城里的同窗經(jīng)常冷落她,因為她是一個蠻女,好在后面遇見了師傅,她的求學生涯才不算孤單。
她識字,但不精通,部落里沒有書,她的言與賦成績不好,但這并不妨礙她對那些言君子的向往。
咬定青山不放松,原來胖胖的男人也能吟出這么美的言么?
先生說得對呢,如果沒有發(fā)現(xiàn)蟲子的作用,一定是你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看來以前是我以貌取人了。
有錢家的公子哥兒,也并不是每個都是窩囊廢嘛。
中午早早吃了飯。
收拾了碗筷,潘梨就讓蝶引著眾人來到了大河邊。
人手不足,他們還特意叫了寨子里的大部分留守族人過來幫忙,除草,挖坑,編制草繩,用刀子把蠐螬切碎……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等虎在河邊的大坑挖好洞,直接通水后,眾人一下子歡呼起來。
“先生,這樣行嗎?”
開口的,是蝶,黑衣女子的聲音很疑惑,她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在大河邊挖個大水坑,河里的魚就會往大坑里跳呢?
“沒問題的?!?p> 打了個響指,潘梨很自信,上次抓小雜魚,他就曾經(jīng)這樣嘗試過,效果不錯。
何況這次他特意選了個上游的回水灣,魚兒正多。
留下兩位獵手看著陷阱,潘梨帶著姑娘們到一旁休息了。
……
上游。
大河中。
數(shù)十扁舟在浪潮里時隱時現(xiàn)。
領頭的葉子船上,為首的男人盤腿坐在船首,臉色深沉,他身穿黑色的皮甲,高大威猛,貂皮做的帽子上,有兩只黑色的眼睛迎風閃爍著。
“首領?!?p> 不遠處,有位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挪步上前,輕輕地跪倒在他面前,“蟲蠻快到了,最多還有一個時辰,我們是否需要休整一下?”
“環(huán)山峽谷啊,好久不見?!?p> 男人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前方,“齊,現(xiàn)在還不是休整的時候,就算水蠻也不能在大河里睡覺……我們應該睡在溫暖的洞窟里,不是嗎?”
名叫“齊”的男子擠出了一道笑容,桀桀作響,他瘦得只剩一副排骨,陰森極了。
“我們行進了半天,正好在黃昏時候到達環(huán)山峽谷……我們的敵人迎接了云州城的一批客人,據(jù)說還是位君子,這會兒說不定在舉行宴會,真是不錯?!笔最I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繼續(xù)開口了。
“哈哈,是不錯?!?p> 齊也站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夜幕里的那座高高山巒,“這些女人,命真好啊,都是十萬蠻山的土著,就只有她們找到了進可攻退可守的環(huán)山峽谷……都是祖的子民,為什么她們可以不死,而我們——要受盡折磨!”
“詛咒?。?!”
一把扶助歇斯底里的屬下,一邊開口咬牙了,首領黝黑的臉色愈發(fā)深沉了。
毫無疑問,水蠻被祖拋棄了。
從去年開始,部落里的老人開始在痛苦里死去,他們頭昏,腫脹,吃不下東西,肚子卻一天天比一天大,直到夜里哀嚎而死。
巫說,他們被蟲子詛咒了。
蟲子吃掉了他們的五脹六腑,所以他們吃不下東西,蟲子每咬他們一口,他們就會痛哭一下。
首領很想問一聲,為什么?
同為一衣帶水的鄰居,你為什么要對我們部落下手?
水蠻捕魚下水,從來不會去蟲蠻的領土捕食,蝶你個狠心的婆娘,為什么要對我下毒手?
他聽說過蟲蠻的危機,但他沒有伸出幫手,事實上,那時候他也自顧不暇,冬日里部落也缺少糧食。
天天玩蟲,全是女眷的蟲蠻名聲本來就不好,神秘而可怕,沒有人敢踏入環(huán)山峽谷半步。
但此刻不一樣。
在發(fā)現(xiàn)部落里的小娃娃也開始大肚子后,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
血債血償。
對蠻人而言,拳頭才是道理,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才是最常用的手段。
孩子就是部落的希望,當?shù)_始對小孩子下手后,首領就不準備講客氣了。
今夜沒有月光,是個偷襲的好日子。
聽說蟲蠻這幾天會接待一批客人,里面可能還有一位言君子,首領就知道祖在眷顧自己。
首領不會傷害那位胖先生,云州的公子沒有蠻人敢不尊敬他。
事實上,首領覺得,自己還會請這位公子做個鑒證,他只是在血債血償而已,畢竟在蠻族,物理講道理最有用。
詛咒,如果用嘴巴解除不了,那就用刀子好了。
金烏西墜,天上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山巒上,首領登上了河畔,腳底的灰色泥巴吧唧作響。
“首領,這里就是環(huán)山峽谷了?!?p> 齊扶著一根拐杖,眼睛瞇了起來,“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歡迎不歡迎我們?!?p> “晚上到女人家作客,得確不太地道?!?p> 低頭啐了一口,首領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但很可惜,我們不是來作客的?!?p> 雙手摸上了自己頭上的帽子,嘆了口氣,他的大手覆蓋住了那雙黑色的眼睛。
眸子閉上,有淚水從眼角流過——
“齊,隨我去殺人!”他說。
首領如同一只大鳥,嗖的一聲沖上了山巒。
“好?!?p> 排骨中年捏了扭手中的拐杖,突然不動了.
靜謐如同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