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濤的態(tài)度對計劃本身而言絕非什么好兆頭。
尤其是今日她與禾悠然再去義莊時,發(fā)現(xiàn)昨日縫合的尸體被人翻動過。
姜玲瓏不辭辛苦要去亦莊里練手,就是怕尸體送上宮中不夠新鮮,也擔(dān)憂招人眼球,才求著禾悠然委屈一下。他向來看不上仵作的功夫,卻因著這次的事情有了轉(zhuǎn)變,隨著他手勢越發(fā)純熟,心中也更是期盼著實戰(zhàn)時能一切順利。
他已經(jīng)和姜玲瓏配合著在瑾僩身上動過刀了。如今想來,這緊張的感覺仿佛就在昨日。
唯一不同的是,瑾僩要是沒了,瑾瑟也不會遷怒于他??梢切⊥跎蠜]了,他這顆來自霖國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并非不知風(fēng)險,卻還是被這所謂的手刀剖腹之術(shù)給激起莫大興趣。
當(dāng)世醫(yī)者,若說有開刀治疾之法,有針管注射的麻醉之術(shù),恐怕無人不趨之若鶩,不視之為瑰寶。此事若成,他便是當(dāng)世第一人。思及此,他又看了看邊上姜玲瓏。這女子奇哉,前些日子教他打針,還同他區(qū)分靜脈與動脈,所述之領(lǐng)域再次讓他嘆為觀止。她說除了靜脈輸入,胳膊臀股也可做注射之用,區(qū)別在于注射的藥劑為何。她怕小王子失血過多,還專門讓人做了許多牛皮袋,要事先每日抽些鮮血在冰窖中備用,又說人與人的血型各有不同,并非可以簡單輸血,用自己的血是最為穩(wěn)妥的方法。
她所知所學(xué),并非一個官家小姐能掌握的。若說此世只有她一人知曉這些醫(yī)術(shù),那她究竟是從何得知,又是如何熟練掌握且確信有用的呢?
禾悠然對蘇瑾瑟是既敬且寵,而對姜玲瓏,卻始終覺得她匪夷所思,有些神秘。
還有她剛剛有孕就借著霖國和親大鬧現(xiàn)場,腹中孩子竟也由始至終安然無恙。別家婦人孕吐得厲害,她卻好端端一點事情沒有。禾悠然目光下移,暗自補充,不過是顯懷了些而已。
“你可信鬼神之說?”禾悠然熟練地縫合尸體傷口,突然問她。
“信則有,不信則無?!苯岘囋谶吷蠑[弄那些紗布,她手上的紗布好用是好用,卻吸力太好,若是放在小創(chuàng)口上能夠快速止血方便后續(xù)清理,但像剖腹手術(shù)這樣的狀況,反而會引起大出血,她心里嘀咕打算明日找時間去布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聽見禾悠然問也沒太當(dāng)回事,隨口回他,“問這作甚?”
“怕你真是天上仙子,下凡歷劫來了?!彼彩请S口調(diào)笑,手中剪子一剪,又一具完成。
“你最近手熱了。”姜玲瓏看他手勢越來越利落沉穩(wěn),估計時機接近成熟,“我們再練一陣,讓它形成肌肉記憶。”
肌肉記憶。
又是一個新的說辭。
禾悠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不去問她細節(jié),權(quán)當(dāng)聽到就算是學(xué)到,往后再說。
“你既然知道這么多法門,為何不自己動刀?”
“我不行。醫(yī)術(shù)不行。無法隨機應(yīng)變,只能將自己知道的復(fù)述出來而已?!苯岘囘€在抽著紗布里的絲,一邊比對,一邊補充,“何況你手穩(wěn)?!?p> “手術(shù)要盡快了。冬至之后那孩子情況恐怕就岌岌可危了。”禾悠然整了整衣襟,將手術(shù)刀擦拭干凈。
“放在立冬之后,小雪之前吧?”姜玲瓏提議,“天寒細菌活性會小些,對傷口愈合和術(shù)后恢復(fù)有好處?!?p> 呵。細菌。
禾悠然自然懶得問了。
他點點頭,等姜玲瓏也收拾好,才一同出去。
“我聽鄺莊主說過,你還會心肺復(fù)蘇之術(shù)?”
“會是會,但條件有限,救不救得了人實則全憑運氣?!苯岘嚮叵肷洗蔚募捞煅?,鄺毓生死歷歷在目,“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非要喝那毒酒?!彼÷曕絿?。
“你說什么?”
“哦,沒什么。我說心肺復(fù)蘇對毒藥不太有效,對溺水這種狀況還是好用的。下次我做給你看。不難?!?p> 兩人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回程很快便到了無事宮。
郡主的車馬直接駛?cè)氪鋷n殿外,她剛下車,就眉頭一皺。
陸濤在殿外增派了人手。多是驍騎營的人。
姜玲瓏遠遠就看見張啟明在殿前,正與司賢交談。
“張校尉?!彼蛑泻糇呓?,“你什么時候也帶驍騎營的兵士了?”
“參見郡主,”他正聲行禮,復(fù)又爽朗笑道,“非也,都尉大人說驍騎營軍務(wù)成熟,調(diào)遣方便。我洛河營的兵士還要守城,倒也抽不出人手來?!?p> “在我殿前這般重兵把守,是有消息,此刻要來?”
“郡主說笑,這不是有備無患嘛。”聽他所言,陸濤應(yīng)是沒有同他多說,自說自話地在翠巒殿圍了重兵,用來防她。
“行吧,那你倆繼續(xù),我不打擾,先回殿了?!彼_實有些乏了,也懶得多說,舉步就要入殿。穿過兩人的時候,她怕掃到張啟明,便往司賢那靠得近些,卻是眼角瞥見司賢退后了半步,刻意拉開了距離。
她當(dāng)下不動聲色,自顧自入了殿,音色歡快地尋小葡萄去了。
橙月照舊端來了她的燕窩盅。外加一枚錦盒。看起來是剛從射聲營回來,面色還有些難看呢。
“怎么又被欺負(fù)啦?”姜玲瓏笑她,倒也為姐妹兩肋插刀,“我去幫你罵他?!?p> “沒沒沒,主子您可千萬別!”橙月經(jīng)不住她調(diào)侃,慌忙擺手,“莊主才沒欺負(fù)奴婢,是奴婢自個兒心虛……”
“行啦行啦,你還要心虛到什么時候?我可還有要事需你幫手呢?!彼焐险f著,手卻朝橙月一伸,向她要那盒子。
不知道又是什么寶貝。
姜玲瓏接過打開一看,果然眼前一亮。
鄺毓究竟是什么通天本領(lǐng)?!她都快抱著橙月歡呼了。
“主子怎么這般開心?”橙月不明所以,看了眼盒子里的物件,“不就是塊白色的絹布嗎?”
“你不懂?!苯岘嚺跗鸩剂铣槌鼋z來仔細去看,“快幫我端盆水來。”
橙月前腳出殿,司賢后腳就進來了。
“晉綏已經(jīng)下了第二道詔令了?!彼羯绯#路鸩贿^是在說一件家?,嵤隆?p> “崢兒知道了?”
“手里接了旨,腳上卻不肯動?!?p> “他就該賴著。”姜玲瓏頷首表示支持。
“可他們想要的就是他拒不回朝?!边@樣才能坐實你妖媚惑主,裹挾天子,謀逆造反之罪。
“后宮不得干政,臣下不足以為貴胄定罪。他們?nèi)粢鸨闫?。真打起來,半個國家的兵權(quán)都在司家人手里,我看他們拿什么來贏?!?p> “不用贏。只要王上身死就足夠了?!?p> 姜玲瓏點點頭表示同意。
“二哥說的對。崢兒若死,莊賢太后的長子便能順理成章繼位?!彼靼姿举t的擔(dān)憂,并且知道如今眾人皆是孤注一擲,“要不讓崢兒先寫個傳位詔書?”
雖然有點不太吉利。但好歹也是最后一道防線。
“你先將燕窩喝了?!彼举t反倒不急不躁,瞧了眼還蓋著盅蓋的燕窩盅。
“二哥……”顯然他是知道鄺毓的事了。
“還沒見過。”他笑容款款,免得她多想,“他若有能耐,自然有一日能在朝堂上與我比肩。彼時再見不遲。”
姜玲瓏趕忙乖乖喝了燕窩,嘴甜地哄他,“二哥疼我,二哥最好了!”說完又偏頭,向他試探,“外面留言這么多,你說為什么張啟明不以為意,陸濤卻反應(yīng)這般強烈?”
“陸濤遵我的令,”司賢頓時明白她的暗示,也向她透了底,“卻不是我的人。”
“義莊尸首被人翻動過。”她這才正色,嚴(yán)肅望他。
“交給我。”他淺笑,不以為意,“你好好準(zhǔn)備,好好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