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玲瓏一躺就是大半個月,她一動不能動,上了夾板的腿繃得老直,背上的藥天天都得換,洗漱擦身全是瑯琴親自服侍。
遣云山莊那些丫鬟們只當是自家夫人回娘家探望,小住一段時日,不過是嘟囔怎么不帶上她們回去,好有人伺候,又說大概夫人娘家也有貼心的好丫鬟,便一邊吃著味,一邊又替姜玲瓏開心。
今日她背上的皮外傷好得差不多,禾悠然總算是允許她起身坐著了。
“肌膚內(nèi)里還需調(diào)養(yǎng),這些沒掉痂的地方,癢便忍忍,千萬不能拿手去剝?!焙逃迫幻咳者^來問診,今天是來替她拆夾板的,“你這膝頭不行,還是得養(yǎng),進出得有人推著。”
禾悠然指指邊上瑯琴推在手里的木輪椅,“你夫君一日未訪,但差人送來的東西倒都是好物件,你且放心用著。”
“你這大夫怎么說話的呢?”瑯琴聽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就不樂意,推著輪椅過來把禾悠然攆去一邊,“起開起開。主子政務繁忙一時抽不開身,可一顆心都掛在夫人身上呢?!彼龑⒑逃迫悔s出去,又回姜玲瓏榻邊坐下解釋,“不知怎的,主子和曌王近日勢成水火,主子這些天沒少往宮里跑。他人雖沒來探望夫人,但打第一日起,就老往這兒送夫人用得上的珍貴玩意兒。這片心意,夫人可不能當看不見啊?!?p> 瑯琴說的姜玲瓏都知道。
別說是鄺毓了,連蘇瑾僩儂語都每天偷偷往樓里給自己送好吃的,好玩的,生怕自己躺在床上發(fā)悶。每天睜眼,要是桌上有新鮮水果,八成是蘇瑾僩給提來的,要是有逗趣的小玩意小話本之類的,那定是儂語半夜來過了,他們雖不便露面,但也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記掛。
鄺毓更不用說了。
千金難求的白玉凝肌脂,他一送就是一打,還有連她都知道奇藥難配的紫金化瘀膏,他整日整日地往里送,昨天禾大夫剛說差不多能拆板子,今日他的木輪椅就到了。更別提那些她喜歡的鮮花鮮果甜點米糕,她床腳靠墻的柜子上,各種瓶瓶罐罐美食珍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壘得快成小山般高了。
他將他能給的,最好照顧給她,盡管他自己一次卻未曾來看望過。
瑯琴知情識趣,她每天都和姜玲瓏講鄺毓的事情,主子如何忙碌,莊里宮里發(fā)生了什么,變著法解釋鄺毓分身乏術,又生怕她心有沮喪和委屈,自己親自貼身伺候不算,還找來姑娘們給她唱曲跳舞,甚至是念話本子解悶。
姜玲瓏覺得在綺羅坊挺不錯。
她這些傷正好給禾悠然試麻藥成效,一來二去的,憑禾悠然的技藝,差不多也就調(diào)制完成了。
并且多虧瑯琴悉心照顧,她才能恢復得這么快。
“禾大夫說了,可以簡單沐浴洗漱,”瑯琴將姜玲瓏小心扶起,“夫人先吃口點心,我讓人安排一下,一會兒伺候您沐浴?!?p> 姜玲瓏覺得,在綺羅坊,自己就和那些床尾的罐子一樣,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雖然是舒服的那種。
綺羅坊的浴池不及清華池大,但裝飾精巧,熏著撫子花香,香氣特別,教人心氣平和。姜玲瓏第一次被人服侍沐浴,盡管瑯琴每日替她擦身,但要這樣光明正大地被人看光身子,她還是有些害羞的。這一害羞,就露了怯。
瑯琴看在眼里,她將姜玲瓏推去池邊,將輪椅固定,不著急扶她下來,倒是自己先除盡衣物,只留了褻衣。
姜玲瓏不得不承認,她看這人間絕色可看呆了。
整個人也就稀里糊涂被人家伺候入了水?,樓僭谒飳⒔岘囈C衣盡除,而自己的衣服也因濕了水,緊緊貼身,透出里面白嫩膚質,在池水的折射下,蜂腰翹臀,迷人得教人一陣暈眩。
姜玲瓏女孩子家,滿眼羨慕望著瑯琴,她知道不禮貌,但又實在一時收不回看呆了的眼神。完全忘記自己在人面前也是光溜溜的一副身體。
濕了身,她看見瑯琴左邊鎖骨下,有一個圖案從褻衣里隱隱透出。
“你有紋身呀?”她指指那圖案,“我是說,刺青,是什么花嗎?”
“哦這個呀,”瑯琴將褻衣扯下露出花紋給她看,“是蘭花?!?p> 姜玲瓏知道,先王身邊的一品帶刀侍衛(wèi),叫蘇瑾闌。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彼D覺自己言辭不慎,戳了人家的傷心事,又說,“你之前說鄺毓和曌王勢成水火,是怎么回事?”
她轉開話匣,但是確實也是惦記著這件事。
瑯琴總說鄺毓忙碌,時常進宮,一會兒是作為王上內(nèi)臣商討邊關部防,一會兒又是國資事宜,最近邊境的谷悍人又頻頻滋擾,想必梁王在遣將之余又在動別的腦筋了。
“先前曌王提議說讓主子去邊關駐守一段時日,挫一挫谷悍人的銳氣。王上似乎不置可否,最近不知怎地,又成了派曌王出兵。說曌王自有虎符,卻從未上過戰(zhàn)場,今次理當出兵鎮(zhèn)敵?!爆樓僦皇顷愂觯岘噮s聽明白了是鄺毓和曌王在梁王面前下了鉤。曌王都不善武藝,虎符是當年先王所賜,他本人從無行軍打仗的經(jīng)歷,讓他帶兵退敵,豈不是刻意給他難堪。梁王要是傾向讓自己王弟帶兵,那恐怕醉翁之意不在谷悍人,而是虎符。
可曌王也沒有道理平白無故推薦鄺毓帶兵呀。朝中這么多武將,讓鄺毓去,輸贏對曌王都沒什么好處,他這是何道理呢?
任憑姜玲瓏怎么想,也不會想到,梁以安不過是想將鄺毓調(diào)出都城。為了什么?自然為了她。
瑯琴從不碎言,她看姜玲瓏想著想著面露疑惑,就打斷她,問她先前主子在她這抬了幾箱子綾羅綢緞去莊里,夫人可還喜歡。
姜玲瓏被問得一愣,想說自己沒有收到過什么衣物呀,又怕鄺毓自有打算不便告知瑯琴,就點點說很喜歡了,順便還夸了夸瑯琴的眼光。
“不是我的眼光好?!爆樓傩Φ溃贿呡p輕替姜玲瓏洗著肩頸,一邊解釋,“那些都是主子早在三四年前陸陸續(xù)續(xù)添置回來的。每次出了好布料,他都要找人做一身錦袍玉衣,用工用飾毫不含糊,做完了也不賣,就這么攢著,一攢就攢出了這么多?!彼坪踉捓镉性?,暗示姜玲瓏,“從前也不曉得為何主子一個大男人要收藏女子衣服首飾,后來才知,原來都是為夫人準備的?!?p> 姜玲瓏聽了不以為然,三四年前鄺毓都還不認識自己,指不定這些東西是為他哪個心儀的姑娘準備的。
那這么說來,鄺毓該是有一位暗戀的姑娘?所以準備了這么多女孩子的東西卻一樣都送不出去。芙蕖公主不是欽定過鄺毓為駙馬嗎?難不成是芙蕖出嫁后他準備的這些,聊以掛慰?一邊憎恨芙蕖包庇梁王,一邊又忘不了她?
姜玲瓏感覺自己馬上要腦補出一出年度情感愛恨大戲了。
“我要見他。”她忽然開口,話說出來,連自己都下一跳。
“瑯琴,”她轉回身看向瑯琴,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臉上那兩分的決絕,三分的委屈,和余下五分的醋意,卻還故作鎮(zhèn)定,“我有事要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