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很慢,因為安吉莉爾一晚上都沒有睡著。
昨天晚上,佩姬帶她去了第五街,這是安吉莉爾在貴族間的首次亮相。
她當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拋開優(yōu)美的曲線和無暇的面容不談,安吉莉爾身上隱約透露的氣質才是讓那些貴族最為驚嘆的存在。
——時而如少女般爛漫,時而如熟女般風情萬種。
在兒時,安吉莉爾不止一次幻想過今夜的場景,這一幕和她最美好的想象幾乎貼合一致。
但奇怪的是,安吉莉爾并未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她越來越感覺自己像是一件工藝品——一件精心打磨了十七年的工藝品。
天漸漸亮了。
直到晨霧漸漸散去,安吉莉爾這才從床上爬起。
經過一晚上的擠壓,特意拉直的長發(fā)已是雜亂無比,但她并未顧及這些,而是胡亂把頭發(fā)扎在腦后,套上黑風衣便出門了。
她又在大街上磨蹭了一會兒,估摸著奧利奧該起床了,這才跑到早點鋪買了兩份早餐。
不過當她走到事務所門口的時候,她驚訝地發(fā)現奧利奧正準備出門。
“奧利奧先生。”
安吉莉爾快步跑了過去,氣喘吁吁地說著。
“你的早餐?!?p> “哦?!?p> 奧利奧接過早餐,又整理了一會兒自己的衣擺,這才說道。
“事務所的門開著,有什么事情你幫忙處理一下,我可能要下午才會回來。”
“好...”
安吉莉爾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么早出去是做什么?”
“今天是我老爹的忌日,我得去他墳頭看看?!?p> 奧利奧擺了擺手,很快便騎著馬遠去了。
目送著奧利奧消失在街道盡頭,安吉莉爾抿了抿嘴,把事務所的招牌從里面搬了出來。
她盯著那塊招牌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不滿意,于是拿出抹布小心擦拭著那塊招牌。
街道上的人漸漸多起來了。
看見里里外外忙碌的安吉莉爾,許多人跟安吉莉爾打著招呼。
“安吉莉爾小姐早啊。”
“安吉莉爾小姐,你比上次又漂亮了。”
“你這么能干,奧利奧閣下肯定可以輕松些了。”
安吉莉爾并不認識這些人,但她知道這些人為什么會對她這么熱情。
不過這原因和她本身無關。
......
對于活著的窮人來說,都靈是一座擁擠的城市,對于死人就更不用說了。
屬于窮人的公墓區(qū)在很遠的郊區(qū),即便是軍馬也要耗費半個小時的腳程。
除開一個個劃分在白線內的泥地外,并沒有別的附屬設施能夠體現公墓二字。
把軍馬拴在門前,奧利奧沿著盤山小路一路向上。
一座座墳墓整齊地坐落在小路兩邊,對于死去的窮人來說,墓碑是唯一能衡量其財富多少的標志。
大部分人的墓碑都是草草雕刻的大理石,少部分人的墓碑有著華美精致的紋路,一看便是出自專業(yè)雕金匠之手。
“呼?!?p> 奧利奧停了下來,他俯視著山腰下方的墓碑,那些灰色的石碑如同一級級階梯,仿佛通往天國。
看了一會兒風景,他低下腦袋,把腳上的泥巴甩在面前的空地上。
這塊空地上本該有一座墳墓,可出于某些原因,尸骨上的土丘被人給移平了。
為了防止某些人惡意占用這塊土地,地面上種滿了龍血花,一共九十九朵,是兩年前特意種植的。
在泥濘的土地上跪下,奧利奧面無表情地盯著面前的龍血花。
說實在的,這態(tài)度著實有些敷衍。
但出于這名為父子的天道人倫,奧利奧依舊在履行著作為兒子的職責。
關于故去的奧古斯都·普拉弗爾閣下,一千個人對他一定有一千零一種看法。
在某些人眼里他是混亂的發(fā)動者,在某些人眼里他是時代的開創(chuàng)者。
他對于某個帝國的功勞無人能及,但同樣的,他也被釘在了那個帝國的恥辱柱上。
拋開這些歷史身份不談,對于奧利奧個人來說,他的父親屬實談不上一個稱職的父親。
甚至因為過度迷戀二胎的緣故,奧利奧對他還心存不少芥蒂。
不過母親生二胎的時候難產死了,所以二胎這事兒可以拋開不談。
和許多人的父親一樣,他的父親在年輕的時候忙于事業(yè),而在年老的時候又無暇從現在的位置上抽身而退。
在小的時候,他是頻繁出現的陌生客人。
在大的時候,他是言傳身教的熟絡嚴師。
因為父親過于強勢的緣故,所以他的死給奧利奧帶來的不只是悲傷,更多的反倒是從未體會過的自由。
因為這份自由,奧利奧選擇背井離鄉(xiāng),一個人在都靈的貧民區(qū)自由自在地生活。
或許后人會將這段經歷稱為一種逃避,但對于現在的奧利奧來說,這段經歷稱得上是悠游自在。
又跪了一會兒,奧利奧剛準備從地上爬起,但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于是伸長脖子,認真盯著面前的龍血花。
這花是他親手種下的,一共九十九朵。
但他剛才下意識地數了一下,發(fā)現這花居然多了一朵。
這顯然不科學。
奧利奧站了起來,他撐住自己的膝蓋,認真地數著面前的龍血花。
他數了一遍,又檢查了一遍,確認這真的是一百朵。
多出的那朵很好辨認,它正和另外一朵擠在一塊,乍一看就像是一朵花一般。
奧利奧伸出右手,將左邊那朵龍血花連根拔起,放在手中端詳著。
看了一會兒后,他喃喃道。
“見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