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但我想父君了”咽下一口青菜,女孩含糊不清道。
男人夾菜的手頓了頓,眸子暗了下來,他說:“與我待在一起,不開心嗎?”
坐在凳子上,她認(rèn)真的想了想,扒拉了一口飯菜,小聲道:“開心,但我更想父君,我好久都沒見到父君了,我好想他”。
“那你見到父君了,以后就早也見不到我了,你也要見父君嗎?”男人手中的筷子緊了緊,咬著牙問。
渺音并不知道有些人根本就不能和諧共處,就像她的父君和他這樣,仰著小小的頭顱,她燦若星光的眸子望著男人,不解:
“為什么見了父君,就不能見你啊,我也有好多小朋友啊,父君不會不讓我跟他們玩,就像靈兒,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脆脆的嗓音天真無邪。
男人明白跟她說這么多以她的年紀(jì)根本就不能理解,也不愿意繼續(xù)說下去,替她夾了筷子菜,催促:“先吃飯,這么久也餓了吧”
乖巧的吃完飯,男人開始著手收拾桌上的碗筷,她一個蹦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個不慎,直接摔倒在地,整個人趴在了地面上。
磕破皮的小腿一陣陣的疼,疼的她淚花直冒,唰的一下就哭了出來,小聲嗚咽著:“疼……”
男人慌張從里面走出,抱起她,緊張讓那張俊臉皺成了一團(tuán),他顫著嗓子:“摔到哪了?哪里疼”
她捂著膝蓋肘,嘴巴委屈的嘟成一團(tuán),淚眼朦朧的哭著,迷迷糊糊的嘟囔著:“這里”
之前男人剁到手發(fā)狂時,把她推倒在地,腿上破了皮流了血,她沒有喊疼,洗了澡換了衣服她也沒有喊疼,現(xiàn)在摔倒在地又磕到了受傷的膝蓋,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哭聲難過委屈極了。
聽得男人心底也難受的緊,更加不知所措,他撩起她的褲腿,那紫青的一塊,皮已經(jīng)整個擦破,只看到血紅的皮肉,流著血。
他把她整個抱了起來,放到屋內(nèi)的躺椅上,尋了藥草給她敷上,女孩子因為藥草的刺激疼的哇哇大哭,他牽起她的小手溫柔道:“別哭,我下山帶你買糖娃娃”。
她喜歡糖娃娃,聽到糖娃娃就不哭了,男人也是說到做到的性格,立馬就背著她下山去買糖娃娃去了,人間的商鋪十分的擁擠,小道邊上是各種各樣擺著攤的小商販。
琳瑯滿目的小東西擺滿了整整一條街,小女孩第一次見到這么多新奇的玩意,眼睛睜的圓溜溜的,一會囔著要這個一會囔著要那個。
男人極其耐心的一一給她買齊,回去時,身上背著個小人,兩雙手還提滿了東西,臉上冒著熱騰騰的汗水。
她伸出小手給男人抹抹額頭上的汗水,另外一只手拿著糖人,“咯咯”笑得歡快。
見她重新快樂起來,男人也默默彎了唇角,露出一抹笑來,黑亮的眸子猶若星光熠熠生輝。
他背著她從日頭正中走到夕陽西下,淡淡的月影落在他寬闊的背上,小女孩閉著眼睛趴在他背上,已經(jīng)完全睡著。
進(jìn)了小木屋,他極小心的把東西放到了桌上,把小女孩從背上挪了下來抱在懷里,她手中還緊緊拽著那根沒吃完的糖人,黏膩的糖液沾滿了女孩大半個胸口,嘴上也是黏膩膩一片。
找了個布巾給女孩擦了擦臉和小手還有脖頸上沾上的糖液。
換衣服這個事情可就難倒了他,雖然女孩如今的年齡也不過就是相當(dāng)于人間四五歲的孩子,終究也不是他的孩子,實在不太妥當(dāng)。
想了半天,他喚了個熟悉的兔精來給女孩換了衣裳,天界雖在逮捕他,那也僅限于天上的神仙。
此前他為戰(zhàn)神,殺了不少人,也救過不少人,那些人不會出賣他,倒是一直默默的幫他。
兔精只是個初具靈識的姑娘,當(dāng)年他接到天帝任務(wù)去一方大地征戰(zhàn),途中正好遇到一農(nóng)夫在抓捕野兔,白色的兔子在籠中驚慌失措的嗷嗷大叫,他被那聲音驚動。
前去差看了番,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只即將可以化為人形的兔精。
精靈鬼怪有好有壞,只要身上沒有沾染血腥,不是靠著害人修煉成精和幻化成形,他都不會視若無睹,在簡單的一番查探下。
確定這是一只好兔精,他才通過銀兩買下了她,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至此兔精就感恩戴德的一直跟在他身邊,后來聽聞了他的威名,也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就默默回了人間潛心修煉。
直到他帶著小女孩來到了這座山上,兔精也聽聞了天界的一些變動,知道了自己敬仰的戰(zhàn)神現(xiàn)在是天界除之后快的大魔頭,她并不相信,尋著氣息一路跟了過來。
跟在他身邊的小女孩,兔精以為是他的孩子,一直沒敢進(jìn)來,就在山門外徘徊,直到男人喚她。
白色的兔尾巴蜷縮起來,變成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純白的一雙眼睛看著他,喚他:“恩公”。
“你去給她換身衣裳吧!”男人看著床上的小女孩朝她開口。
“?。 蓖镁彀蛷堥_,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猶疑著:“這不是恩公你的孩子嗎?你給她換也沒問題吧?”
“我的孩子?”男人細(xì)細(xì)品著這句話,半晌才開口:“我怎么會有這么可愛乖巧的女兒呢?”
“啊……不是”兔精嘴巴還大張著,有些難以回神,反應(yīng)過來之后,捂著嘴笑道:“恩公這樣的姿容,生出的女兒難道會比這小女娃兒差?”
男人抿了抿唇,眸光燦燦,并不否認(rèn),目光落在女孩兒身上溫柔似水。
兔精也不跟他打哈哈了,小聲提醒:“你先出去吧,換好衣服我再叫你”。
“嗯”男人點頭,邁著極輕的步伐出了門去。
兔精給她換好衣服,也出了門去,男人正站在門口,挺拔的身形映著月光,在地上拖拉出長長的影子,那張俊臉掛著淺淡的笑,一下子迷了她的眼。
這個女娃既然不是他的孩子,兔精心下也是放了那顆心。
她在男人身邊停下,手掌捏成拳頭,鼓足了勇氣才克制住心下的顫抖,問道:“這么多年,你是怎么過來的?你怎么成了墮仙,又為什么被天界抓捕?”
清淵抬目,墨色瞳孔漆黑一片,無盡的波瀾在其間翻滾盡數(shù)被黑色掩蓋,他抬了抬手,順手摘下了一支桃花,低啞著聲音:“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起”。
“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以天界的作風(fēng)絕對不會放過你,你打算怎么辦?”兔精皺著眉道。
又想起了什么繼續(xù)接口:“那個小女孩又是哪來的?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天界?放過??”清淵輕笑,語氣嘲諷:“我替天界立下了多少戰(zhàn)功?洗除了多少禍害?最后得到了什么結(jié)果?莫說天界要除我,就算要除我,也得我愿意,否則!休想拿我怎樣!”
他有著十足的底氣和把握,就像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擄走了這個小女孩。
兔精看著他自信的面容,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耐,但是現(xiàn)在這樣的日子,你真的……快樂嗎?”
曾受萬千大神敬仰,天帝器重,大名鼎鼎的戰(zhàn)神,淪為遭眾仙唾棄,只能四處逃匿的墮仙。
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這種變數(shù)的,哪怕身為神仙,也有自己的感情和私欲。
“快樂嗎?”他也曾一遍遍問過自己,當(dāng)然是不快樂的,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受人敬重愛戴,在萬千光環(huán)之下散發(fā)光芒。
后來只能于無數(shù)個冷雨夜,回想那些被他親手?jǐn)貧⒌膶⑹?,那些血染紅了他的眼,卻染黑了他的心。
小女孩純凈透徹的笑,無所畏懼的接近,竟然是他現(xiàn)在僅能感受到的一丁點溫暖?何其可笑!
自小,他就帶著所有的希望,一路風(fēng)雨無阻的沖向前路,嚴(yán)絲密縫的心在眾多功績面前越加高傲,也越加冰冷,直到那個讓他一輩子愧悔的轉(zhuǎn)變發(fā)生。
他成為了眾神口中的魔頭,譴責(zé)的對象,畏懼的墮神,所有的一切頃刻間破碎,之前的敬仰愛戴都幻化為害怕和恐懼。
一夕之間,他的世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并不畏懼天界的抓捕令,只是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曾經(jīng)與他并肩作戰(zhàn)似血與骨的兄弟,現(xiàn)在不是成了他手下亡魂就是生死仇敵。
他手中的刀刃不再是斬妖除魔的利器,而是嗜神之刃。
身體的血不再熱血沸騰,逐漸冷凍成冰,他靜靜看著身旁的女子,他清楚知道,這個女人很懂自己,可!現(xiàn)在的他!真的還值得人去信任和寄托嗎?
“開心與不開心有什么區(qū)別呢?不過一字之差,一念之差!”折斷手中的桃枝他回身往屋里走去,并不想繼續(xù)再說下去。
兔精看著他寥落的背影,玉手抬起又放下,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看著他遠(yuǎn)去。
不見了男人身影,她隨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著天上的圓月發(fā)起了呆:其實快樂不快樂,好像真的沒有必要追究,關(guān)鍵的是,她現(xiàn)在還能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