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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瑤晚歌

荒謬

云山瑤晚歌 看見天開 3096 2020-06-03 22:44:36

  一切寫作中,寫作自己的影子,研究自己,是最令人愉悅的事,因為你的存在,會讓你愈覺驚訝。

  -前記

  文森特一直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某種不可思議,每當(dāng)想到像他這樣的人竟不知羞恥的在這個美麗星球茍活了20年時光,他的心里就愈覺詫異。

  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雷鳴響大地,似乎身負某種使命的一代人出生了,1999年,這一代人跨過一千年的關(guān)口,在滾燙熱烈的生活中成長起來。20年時光,足以見證一個家庭悄然發(fā)生的變化,由貧窮的饑餓到舒適的生活之間,這一代人體驗到了切身的跨越式。一切節(jié)奏加快,慢悠悠的童年時光眨眼就被市場經(jīng)濟驅(qū)散,年輕人離開去打工,孩子上學(xué),老人留守在寂靜的村莊里。一切在改變,不變的,只有文森特這顆心。

  沉默了,他不再多說話,沉默進某個空白的時間裂縫里,像被光撕破緩慢的滲透進來,像一盒牛奶稠稠的奶昔散發(fā)出香氣。文森特在獨自的世界里不亦樂乎。改變從什么時候開始,初中生活的野蠻荒謬打破了天真的幻想,十四五歲的鄉(xiāng)下孩子們還不懂得收斂自己的脾氣,幾乎能看到的每一個陰暗角落都有斗毆,霸凌,拳腳相加的棍棒聲里,一張張同樣猙獰而茫然的面孔。事實上,在看到對面流血的另一個人時,這群年輕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是渾然的爆發(fā),刺激,一切又是荒謬的組合。文森特自然無法完全擺脫。從小受到的嚴(yán)格宗教教育使文森特保持著一種怯弱的良心。在轟轟烈烈的青春期里,這幾乎是最不為人欣賞的本性。追求刺激,暴力的孩子三五成群,追求學(xué)業(yè)成績的孩子勾肩搭背,追求自由,時尚的孩子各為一堆,唯有文森特這樣的人,處于某種微妙的地步,既不是某種被欺負的命運,卻也偶爾受到某種莫名其妙的傷害。也不是隨手傷人,故意尋釁的群體,偶爾也模仿著他人忽然爆發(fā),驚嚇眾人,而又在此后獨自莫名其妙。很顯然,結(jié)果沒有那么好。臨近畢業(yè)時,文森特已成了某種絕不會堅持主見,猶猶豫豫,時刻帶著點憂郁孤忿的人。這注定成為他以后無法抹去的縮影。

  盡管時間之河不停沖刷往日印痕,舊傷還是在新痂里默默存活。文森特的憂郁已使他顯出少年不應(yīng)有的老成面相,卻還夾帶著某種受到傷害不會好轉(zhuǎn)的幼稚性情。兩種心理壓的文森特喘不過氣來,又拜書籍所賜,添上了一層天真輕狂的面孔。少有的幾個好友陸陸續(xù)續(xù)離開,盡管也有喜歡過他的女孩,他又往往把自己幻想的過于高大,獨特,竟在刻意的疏遠中慢慢失去了。于是愈加孤家寡人起來,所幸那么一點小小的才氣還夠他撐過高中時光。這已然是他人生中最為幸福的時間了。幾個可以說來的好友,文科班對才華欽慕的十幾個女孩,對他有些另眼相看的老師。這一切,已足夠文森特一到命運不濟的時刻搬出來,默默的落幾點眼淚了。然而文森特的心是奇怪的堅硬,足以使他感動的事少之又少。往往人家為此落淚后幾年他才在某個瞬間想起,偷偷摸了一把眼淚。

  憂郁的魚紋眼睛,似乎有些大小不對稱,往往流動著一種漠然的神情,只有靠近細看,下面那藍色的眸影里,才能看到還藏著不為人知的至柔目光。略高的鼻翼,絕對平庸的面孔,中規(guī)中矩的發(fā)型,衣著。偶爾背著或拿著的舊旅行包,書包,手提箱。即使在幾十人的人群里細看,你也絕看不出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若細細觀察,會看到三三兩兩的人群自然的為他保留著一塊空地,而他仿佛習(xí)慣般獨自在那里,像想著什么事情。在外人看來,周邊卻徘徊著一種令人尷尬的孤寂感。

  迫近21歲時,文森特幾乎讀遍了所有外國名著,本真的對諸如巴黎,莫斯科這樣的地方保持著莫名的親切感。他向往的地方也永遠不是此刻他在的地方,他的目光永遠朦朧著看向幾千里外的遠方。至今沒談過什么正經(jīng)戀愛,見到美女唯恐避之不及,心里又極為渴望與之攀談。半瓶醋的文學(xué)素顏與大量的書籍撐起了他半顆清高的心,人際交往還不算一塌糊涂,不過也卻是沒有幾個朋友,更別說能談?wù)勑撵`的友人了。猶豫加憂郁的性格幾乎使他一事無成,唯有讀書這件事憑著某種天賦的熱情保留下來。在這個處處看人臉色的社會,若不是藏身在宗教友好的保護圈里,他幾乎不能呼吸。從幼時起,高大的教堂,莊嚴(yán)肅穆的柱廊,成群結(jié)隊飛過的鴿群,唱彌撒時神圣的誦念聲都使他幼稚的善良得到某種慰藉與滿足。文森特常常覺得,若不是善良還有能夠聚會的地方,他就要在自己的面具里活活悶死了。他幾乎不動感情在臉上,只有微笑還能對摯愛至親的人表達出來。文森特沒有眼淚,他開始恐慌起來,倘若父母親也老去那刻,他依然不能哭泣,那多么荒謬啊。不過,他立即安了心,因為想這事的那一刻,他的心劇烈疼痛,不似以前。他的幻想力很強,而父母老去離開的情景使他感到從此獨自一人的悲傷。

  虛擬的網(wǎng)絡(luò)世界有時使他沉迷其中,而后他又驚訝發(fā)現(xiàn),即使在此虛擬中,他一如現(xiàn)實的死守著某種倫理人道精神,保持著雖說不固執(zhí)的獨立看法,也幾乎使他如在現(xiàn)實世界中一般孤寂了。不過沉迷其中有某種心里安慰作用罷了。實際上,他難免對自己說“這是幼稚的”他離開,忍受不了現(xiàn)實又回來,終于發(fā)現(xiàn)連這里都沒有他這種人存活的余地,于是他不禁對那位創(chuàng)造開始,也將終結(jié)的至高之神發(fā)問了“天主啊,如果我不屬于這個世代,那么我究竟是誰”沒有回答,天與地空空蕩蕩,只有十字架上那人安慰的目光,伴隨著那種凄涼感,他開始來往于不同的地方尋找答案。

  文森特的名字帶有某種注定的悲劇感,西方與東方的大雜燴下誕生的一代人,名字透漏著某種傾向。文森特懷疑每個人的名字都有命運的作怪,標(biāo)志著一定的道路。諸如他這樣的名字,注定是充滿了戲劇意味的。北方呼呼狂嘯的大風(fēng),還是南方永遠不落的濕熱,都沒有給他帶來答案。白雪皚皚下的霧凇,炎炎烈日下的榕樹,都只給他一種孤身一人的充實與落寞。他像一個古代的遺落品或未來的前行者,扮演某種沉默不語的先知角色,默默無聞又令人詫異。青春的熱情好像早已消耗殆盡,而壯年的力量感又絕不到來(似乎永遠不會)只余下某種落寞詩人的狂熱過后不解的余溫。實際上,文森特默默的觀察著路過他身邊的每一個人,發(fā)現(xiàn)每一個人似乎都有目的,都有某種意義上的滿足,而他又像永遠不會得到這種滿足一樣活著,便愈覺詫異起自己的存在來了。

  起初他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偉人,一個思考時代的巨人,可他那時而高傲?xí)r而自卑的性格立刻使他放棄了無目的的漫想,剩下的就是某種恐慌了。他開始發(fā)現(xiàn),對于這個時代,他或許,將一事無成,他嘲笑過碌碌無為的眾生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其中一員甚而還不是人群中的一員,而是獨立的一員,人們或許拿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把他放在哪里,所幸就任他自生自滅了,反正他不吵不鬧,也沒有什么性格。文森特自覺曾遇見過許多如他一樣的眼神,很快就覺著是一種錯覺。一但人群走散,就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留下他空空站在那里思索著。關(guān)于死亡,生命,靈魂,,教會自然有它的答案,幾千年來,答案被無數(shù)圣賢思索,然而文森特這樣的人,是自己找不到絕不罷休的。他當(dāng)然傾向于教條里的美,善,也更相信十字架上那人的話,然而每一次跪下祈禱時,他那永不間斷的思索就不斷涌來,甚而使他不知自己在哪里,人家看到他一動不動的跪著的虔誠頗受感動時,他清醒后卻覺滿面羞愧了。還在十字架上那人對他總是神秘的笑著,好像允許他這種孩子般的思索。

  人類一思考,神就在發(fā)笑。某一天,文森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無論老幼,其實每一刻都是平等的,那就是,每一刻所有人都在面對未知,這個未知就是死亡,當(dāng)他這樣想時,看見眾人原來有和他一樣的面容,不禁覺得親切起來,他幾乎一無所長,卻和每個人一樣,得以擁有自己獨特的一生,他看到每個人眼里都有類似他的這種疏離感時,立時覺得,這世界似乎很荒謬,沒有答案,教堂同樣沉默無聲,十字架也一樣。然而,那人神秘的微笑里,包含著一種使文森特感到幸福的東西。那就是,在所有這一切的荒謬?yán)?,他走的不是太遠,甚而比很多人更近,因為他比很多人更早的理解了自己存在的荒謬時,也更早的接受了,熱愛生命,愛與善良是人間唯一永恒的話題。17歲那年,他沒有選擇離開這個世界,可能就是為了20歲這年他將找到的不是答案的答案。

  一切的一切都是荒謬的,你我的存在,自由,幸福,熱情……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因為,無人知曉。

  ~馮.卡揚寫于2020年6.3,一個荒謬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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