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離間之信
這一切也都很快匯報到安釐王耳中,他的反應(yīng)倒很冷靜,大度地笑笑:
“無稽之談,不必大驚小怪?!?p> 安釐王不在意,太子增卻如坐針氈,騰地躍起:
“兒臣在秦國為質(zhì)時,呂不韋就露出秦人有擁立信陵為王以取悅之意;
聽說各國也有人互相聯(lián)絡(luò),想以‘勸進(jìn)’來向他獻(xiàn)媚。
叔父名滿天下,權(quán)傾朝野,深得民心;
也許念手足情暫時不忍奪您之位,對兒臣還能相容嗎?
請父王可憐兒臣,為我的日后做個安排?!?p> 說著伏地痛哭。
安釐王還是搖頭:
“此乃外人意欲離間我君臣、骨肉,切不可信。
我了解你叔父,他既以‘義’名盛天下,若行篡立,豈不懼世人唾棄?
更不可能加害于你,放心去吧?!?p> 不知太子增是否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反正安釐王這夜又失眠了……
戰(zhàn)國時期,相互間的戰(zhàn)爭經(jīng)常發(fā)生。
但戰(zhàn)事一停,馬上就又恢復(fù)“邦交正?;保鲊g的使節(jié),仍然你來我往。
信陵君壽日,魏國君臣自然要慶賀,韓、趙、楚等公、私各面也都來人。
就在盛宴開始時,秦王、呂不韋的賀禮恰也送到。
秦國君相給信陵君祝壽,不僅是對信陵君的敬重,也象征著魏在列國的地位達(dá)到一個新的高度。
所以也是魏國人,首先是安釐王的光榮。
壽宴上,信陵君向秦使表示了對秦王和呂不韋的謝意后,又率群臣向安釐王敬酒。
安釐王喜氣洋洋,紅光滿面的連干三杯,宴會的氣氛達(dá)到高潮……
但是他的心中卻隱隱泛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按國際慣例,只有國王對國王才以這樣的規(guī)格正式祝壽。
秦國如此表態(tài),是要把無忌擺到什么位置上?
秦使回國前,又來拜訪信陵君,并交給他一封秦王的親筆信。
信陵君拒絕收下:
“大臣與外國君主不可有私人往來;
請把原信帶回,并替我向秦王解釋,順致歉意?!?p> 秦使一笑:
“無非一些祝壽的親密語,君侯何必緊張?”
信陵君態(tài)度嚴(yán)肅:
“這是國家制度,任何人都必須遵守。
何況我是相國,掌握著大量國家機(jī)密,更要避免‘瓜田李下’之嫌!”
秦使只得收回信件,回到住舍去整理行李,準(zhǔn)備回國。
不料,這個消息竟很快傳到安釐王那里。
第二天上朝,安釐王打著哈哈,開玩笑似的問信陵君:
“秦王真是被你打怕了,不遺余力地給你拍馬屁。
想必是正式國書中的祝壽詞意猶未盡,聽說又另外給你寫信再補(bǔ)幾句私房話?”
信陵君聽出話里有話,急忙跪下:
“本想處理完其他公事后再向您報告這件事。
秦王確是又給臣帶著一封私信,因有悖于國法,臣沒收受,已讓秦使帶回?!?p> 安釐王似笑非笑地一咧嘴:
“秦使今天已經(jīng)走啦?!?p> 信陵君雖然問心無愧,但安釐王既當(dāng)眾查問此事,就必須讓他和滿朝文武都看到此信并沒啟封,才能還自己清白。
便叩首請求:
“大王,請允許派人把秦使追回?!?p> 安釐王更想知道信的內(nèi)容,當(dāng)然同意。
上朝后才開城門放行,所以估計秦使走不太遠(yuǎn)。
事關(guān)重大,信陵君又請求安釐王和百官暫緩?fù)顺托牡群颉?p> 他自己的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如果秦使昨天就動了身,因而追不上,那可就跳進(jìn)黃河也說不清啦!
已經(jīng)快到中午,由于是五更上朝,有的人連早飯還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
嘴中不說,心里卻暗暗抱怨:
大王未免多事兒,信陵君也太愛自找麻煩。
忽然,衛(wèi)士進(jìn)來報告:
“秦使到!”
信陵君和滿朝文武一齊松了口氣,安釐王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這信里到底都說了些什么?
好在馬上就要揭寶,信陵君讓秦使直接把信呈送給安釐王。
信上封漆如故,信陵君確實沒拆開。
但安釐王讀著,背上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臉上則熱汗直流。
——“公子才德,蓋世無匹,您若居魏王之位,寡人愿以兄事之。
秦、魏并駕齊馳,一統(tǒng)天下易如反掌,然后分而治之,可建萬世之基業(yè);
聽說公子左右對此很感興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公子何時行動?
如能相告,秦必全力支持,積極配合……”
原來無忌的胃口很大,不僅僅是想做魏王,還要與秦王合謀、平分天下!
安釐王的臉都?xì)饧t了,憤怒地望著信陵君,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問:
“你真、真沒看?”
信陵君堅決回答:
“沒有!”
安釐王須發(fā)弩張,啪地把信摔到信陵君面前:
“那你就看看吧!”
信陵君拿起來讀完,平靜地說:
“這是秦國行的‘離間計’,意在通過這種誣陷挑撥臣同大王及各國的關(guān)系:
第一,大王知道,無忌年輕時血氣方剛,有過魯莽行為,但那是為形勢所迫,對大王絕無異心;
第二,退一步說,臣若與秦王有密謀,對這么重要的密信讀后應(yīng)立即銷毀,不留痕跡;
又何必讓秦使原封帶回,再被追回,使它曝光于眾目睽睽之下?
坦率地說,無忌果真有不臣之心,等不到今天,更不必與秦合謀。
當(dāng)我率六國大軍威逼函谷關(guān)時,還有什么做不成的事?
以上幾點請大王明鑒!
無忌自知手握軍政重權(quán),難免被疑,請大王繳回兵符、相印,乃為布衣!”
信陵君已察覺到安釐王對自己的疑慮。
竭智盡忠而蔽障于讒,使他不能不把滿腹酸怨,鏗鏗鏘鏘、擲地有聲地全都傾瀉出來。
眾臣一齊跪下:
“大王,相國言之有理,切不可中秦人之計?!?p> 安釐王也知道這些辯解無可批駁,全是實情,自己再堅持否定態(tài)度會犯眾怒,便立刻轉(zhuǎn)怒為笑:
“眾位愛卿請起,寡人不是三歲幼兒,豈能上當(dāng)受騙?
相國若果真與他同謀,他為什么還要派人來行刺?
無忌也別耍小孩子脾氣啦,別遇點兒風(fēng)浪就撂挑子?!?p> 難得大王如此明白,眾臣高呼萬歲,滿天烏云散開,高高興興退朝,急忙回去吃飯。
但是,回到后宮的安釐王,卻食無味、寢不安,心情越來越沉重。
這封信無論真假,都引起他一連串的聯(lián)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