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嫁禍于人
一頓吹捧,使王稽有些暈乎乎,覺得自己確實品位高尚。
可惜識相者不多,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公子!
立刻在心情上與公子拉近了許多,不能不對公子表示關(guān)心:
“公子年富力強,文武全才,又有諸位扶佐,必能逢兇化吉,如何輕言永別?
唐雎嘆口氣:
“將軍知道,公子義薄云天,拯困救危之名如日月昭昭,天下共仰。
今趙有難,豈能坐視?
可惜手中無權(quán),事事難辦,不得已而竊符奪軍。
但是將士不服,必懷二心。
您說,公子率這不肯效命的區(qū)區(qū)八萬去與五十萬秦軍對敵,還不是羊入虎群,有去無回?
所以,公子出軍之日,就是與人間永別之時!”
王稽進(jìn)入角色了,眼圈兒發(fā)紅,大動感情,連連拍桌子:
“無忌也真是的!明知不可為,為什么偏偏要為之,白白送命?
休說只有八萬,就是八十萬也敵不過秦軍!
你們都在干什么?為什么不勸阻他,眼看著他胡鬧?”
儼然是一位心痛弟弟將蹈不幸的老大哥在發(fā)脾氣。
唐雎卻語氣激昂:
“我等豈不知前途兇險?
然公子既懷必死之決心,做為他的門下,當(dāng)然也得視死如歸!”
王稽蔫了,嘆口氣:
“難得你們面對毀滅還能如此沉著冷靜,王稽實在佩服。
只可惜官卑權(quán)輕不能助公子,僅請您為我?guī)拥钠桨沧80伞!?p> 唐雎也嘆口氣:
“公子對生死看得輕淡,只是還有一個心愿未了,怕留下終生遺憾——”
說著站起來朝王稽躬身一禮:
“所以想請將軍幫他了此心愿?!?p> 王稽心中一跳:
“來了不是?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我就料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但臉上尚不動聲色:
“公子何事要我效勞?”
唐雎垂著臉,只用目中余光瞄著他:
“公子從不失信于人。
既已答應(yīng)救趙,雖明知不能成功,也要死在邯鄲城下,才能向天下昭示此心。
而將軍卻擋住了他的去路,若要強爭,又怕傷了彼此的感情。
所以想向您借道,讓公子到邯鄲去一盡心意?!?p> 王稽頓時變了臉:
“唐雎!你終于露出了真相!
想我王稽堂堂大將,豈能為區(qū)區(qū)千金而背主事敵?
休怪在下無情,實在是留不得你!
來人?。 ?p> 坦率地說,從開始王稽就沒安好心,知道唐雎送禮必有企圖。
但人家口口聲聲說只是出于感舊恩,敘舊情,終究還不能揭穿他的“特工”身份。
所以也就敷衍著以話套話,等待時機。
一旦唐雎提出與軍事有關(guān)的要求,就可以砍了他的頭傳送秦王大營。
自己既立了功,又可把那千金吞沒,一舉兩得。
他以為唐雎處于他幾萬人的大營中,只有束手被縛。
卻不料唐雎一步跨到他近前,從袖中抖出一柄短劍:
“嚷什么?此乃‘魚藏劍’,可穿重鎧!”
魚藏劍,乃當(dāng)年吳王闔閭為奪王位而交給專諸刺王僚的寶刃,殺王稽只在呼吸之間。
王稽的臉都嚇白了,衛(wèi)兵們已聞聲入帳,還算他反應(yīng)得快,吩咐下去:
“上酒!”
唐雎這才把劍收回,又坐到坐位上:
“王將軍休慌,唐某非為害你而來,反倒是要讓你發(fā)一筆大財。
公子應(yīng)允,您若肯幫忙,過河之后還要以萬金相謝,這區(qū)區(qū)千金,不過是定金?!?p> 萬金?漢以前的幣制:
以一斤為一塊的黃金為“一金”,一萬金子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萬金”的光輝足以耀花人的眼!
除了大國王室和高爵位的貴戚,就是多年的卿相也很少能擁有這么巨大的財富。
至于王稽之流,連見也沒見過,甚至想都不敢想,以至使他不禁脫口問出:
“真的?”
唐雎微笑,但鄙視他的目光卻仍然嚴(yán)峻:
“信陵君何曾失信于人?”
對信陵君的許諾,的確不必懷疑,但王稽還是哭喪著臉搖頭:
“秦法嚴(yán)酷:敗則坐家,叛滅三族。
在下認(rèn)可戰(zhàn)死于公子之手也不敢借道,此事稍有泄露,王氏會遭滅門之災(zāi)!”
唐雎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王將軍大可放心,只要您肯配合,我們可以做得天衣無縫。
自有鄭安平去擔(dān)責(zé)任,而您還能為捍衛(wèi)河防而立功;
坐擁萬金,日后就是不當(dāng)官了,子孫也可永享富貴,這樣好事,可是千載難逢!”
王稽卻還是不放心:
“您,您怎么才能保證我的安全?”
唐雎大笑:
“只需您聽話!”
然后附到他身邊悄聲說:
“如此,如此,事必?zé)o誤。”
王稽的額上直淌涼汗:
“這也太損了吧?真的萬無一失?”
唐雎輕輕拍拍他的后背:
“秦王如果追究,你一口咬定是鄭安平的失誤,他已不能辯解,自然以你為準(zhǔn)。
而且他與范丞相八拜之交,有了失誤范相必要遮掩,不肯細(xì)究,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誰還往你身上想?
再說,公子就是到了邯鄲也不過是盡其心意,必然師敗身喪。
秦王大勝之后心里高興,也不會再去追查魏軍怎么渡河的事兒了。
您穩(wěn)收萬金,還怕什么?”
王稽勉強抑制住身子的顫抖,但上下牙還是不住的磕打:
“我,我,怎能不、不怕?”
唐雎沉下臉來:
“怕就別干!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我不勉強。
坦率地告訴你,這筆財還是公子特意照顧你的。
否則,你以為我們?nèi)フ亦嵃财讲槐饶氵@兒還順利嗎?”
王稽心往下一沉:
“不錯,誰見了萬金能不心動?何況他們之間也有交情!
若是鄭安平答應(yīng)了,必定要嫁禍于我!”
反復(fù)衡量之后一咬牙:
“好,聽您的?!?p> 唐雎回到大營,扼要地報告了談判經(jīng)過。
只輕描淡寫地說是順利完成任務(wù),對于王稽在其間幾乎危急自己生命的那一段插曲,竟只字沒提。
因為夸耀自己在他們看來是件可羞的事。
關(guān)于將嫁禍于鄭安平的這一策略,估計信陵君必要反對。
所以他只同馮諼、朱亥等研究后制訂了行動細(xì)節(jié)。
這樣做雖然不夠光明正大,“非君子所為”,但不能保證王稽的安全他就不同意“借道”。
出于戰(zhàn)爭的需要,只得“缺德”了。
李同的“百人偷襲”,不僅逼退秦軍,減輕了邯鄲的壓力,更重要的是鼓舞邯鄲軍民。
激起戰(zhàn)斗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裴云拼命送來的消息,則如沉沉黑夜中突現(xiàn)一抹黎明的曙光。
讓已準(zhǔn)備與城俱亡的邯鄲人眼前閃爍出希望的光輝。
長平戰(zhàn)后,失敗的恥辱、喪親的悲憤,一直壓抑在他們心頭;
一年多的圍困攻打,更把幾十萬人推到毀滅的邊緣。
忽然間又出現(xiàn)生機,怎能不讓他們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