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個人的恐懼
海是灰色的，天也是灰色的。沒有在渠濱市的那個海水浴場看到的那么漂亮，那么寧靜。
這里的寧靜又是另一種感覺。靜得讓人窒息，吵得又讓人頭痛。靜的是人，吵的是海。
貝曉曦和林曦來到這個連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島已經(jīng)三天，第一天只是簡單地介紹工作內(nèi)容，參觀了工作區(qū)域。第二天的早上8點就開始正式工作，但也邊學(xué)邊做。
在這里，男女都是分開工作。
男人去趕海，或者是坐船出海，女人在岸上分類男人們帶回來的收獲，在廠子里做處理包裝的工作。
貝曉曦最不喜歡，最害怕的就是長著很多條腿的魷魚，它們不僅長得丑，還會不停地纏著你的胳膊，貝曉曦因為它們的糾纏，胳膊上多了好幾個傷口。有的時候處理不當(dāng)，魚鉤留在這些海鮮上，一個不小心就會劃傷她。今天她又被潛藏在魷魚里的魚鉤劃傷了胳膊。
“小貝，別干了，先去找趙主任處理一下傷口吧，你看這血流的?！?p> 孫寧比貝曉曦大兩歲，是從去年就開始在這里工作的。雖然不是資歷最老的一個，卻也是在這幾個女工里面說話最有分量的一個。她似乎很得意眼明手快話又少的貝曉曦，總是會關(guān)照著她。
孫寧提到的那個趙主任是島上專門負(fù)責(zé)女工的領(lǐng)導(dǎo)，還有一個姓宋的主任，是專門負(fù)責(zé)男工的領(lǐng)導(dǎo)。第一天上島的時候，貝曉曦就見過這兩個人，趙主任是個40多歲的人，總是喜歡對女工們動手動腳的。貝曉曦很不喜歡他。宋主任看起來也有30多歲，臉色很難看，也不愛說話，人瘦瘦的不像是能干重活，但給人的感覺很斯文。
“不礙事，再過會就午休了，到時候再去吧，不能落下了。趙主任說了，這周五要清點物量，我不想讓咱們組輸?！?p> 島上現(xiàn)在一共10個男工，這10個男工以船長為單位分成兩組，女工也會分成兩組和男工搭檔。兩個小組是競爭的關(guān)系，會以周為單位進行物量總結(jié)，計分入檔，收獲更多的一組就有機會跟著交貨的船回到城市里。
這些分?jǐn)?shù)還會在月末進行綜合審結(jié)，來決定當(dāng)月的獎金。所以所謂的一年30萬，其實是要經(jīng)常獲勝才有可能賺到的錢，大多數(shù)人只能拿個基本工資，一年下來也將近有10萬。
林曦和貝曉曦沒有被分到一個組，所以她內(nèi)心有點糾結(jié)，既希望林曦能贏，又不希望自己所在的組會輸。
林曦的船還要很久才會回來，貝曉曦又望了眼那片灰色的海，顏色好像比剛才更深了一點。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涌上來，一層比一層高。貝曉曦之前只覺得海風(fēng)有點咸，現(xiàn)在還覺得有點腥。
“嘶……”
“你看看你，你再怎么盯著海，不到點你對象都回不來，可你這胳膊可是要徹底廢了。你可別小瞧這些個鉤子，上面細(xì)菌多得很，搞不好就會感染發(fā)燒什么的，之前就有個大妹子病得厲害活都干不了，只能回老家。”
“真的假的？孫姐你可別嚇我?！?p> 貝曉曦看著胳膊上新出現(xiàn)的那幾道口子，開始害怕起來。
“騙你干啥，要不是她走，也就沒你工作的機會了。我們這島上的人都是固定的人數(shù)，都是走了一個再進來一個。就這次有點特殊，臺風(fēng)一來嚇走了幾個年輕人，這才會招人過來補充。不過本來也不需要5個男人，就是趕巧了，你們來前一天剛走一個，不然你對象可沒法跟你一塊來?！?p> “剛走一個？是什么樣的人?。俊?p> 正好走了一個人所以林曦才能和她一起來，貝曉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她對那個突然離開，給了林曦機會的人感到好奇。是怎樣一個人會放棄這么好的工作突然回去，又是為了什么？
“歲數(shù)可不小，這里數(shù)他年齡最大。不過那老家伙活干得不錯，手腳也麻利，就是成天想著回家，說是擔(dān)心家里的兒子。他兒子都20歲了，聽說中學(xué)都沒念完就成天游手好閑地打游戲。上個月他剛上了一次岸，就聽說他兒子好像又犯了啥事，說是要抓了，讓交保釋金，這給那老家伙急的?！?p> 聽孫寧說，沒人知道那個老家伙姓什么叫什么，只是因為他在這里年紀(jì)最大，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家伙。自從那次從島上回來以后，老家伙就成天想著提了工資回去給兒子交保釋金，還成天纏著宋主任希望能帶著兒子一起來工作，給他兒子半分工錢他都同意。本來事情都說得好好的，結(jié)果那老家伙突然變卦了，整個人變得神神叨叨的，成天念著得趕快離開趕快離開，最后好像連錢都不要就跑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偷跑出去的？”
孫寧被貝曉曦的話嚇得趕緊讓她住嘴，還用眼神警告她千萬不要多嘴。
不知道是不是聽了孫寧的話，貝曉曦突然覺得這胳膊上的傷火辣辣地疼，身子也開始發(fā)燙。她又忍不住向海面看了過去。聽說最近幾天近海因為前陣子刮的臺風(fēng)，幾乎撈不著什么了，只能再把船開出去點。船一出海就是一整天，漲潮了才會開回來。
“歇歇，都歇歇，吃午飯了。哎呦，小貝你怎么又把自己給傷著了，快給哥看看?！?p> 趙主任出現(xiàn)就意味著到了午休的時間。這個人比之前在中介里看到的那個大叔還要讓貝曉曦感覺惡心和害怕，這也是她不想自己去治療傷口的原因。
“孫姐，你能陪我一起去嗎？我怕疼。”
“得得得，哪次不是我陪你去的，走吧?！?p> 不等趙主任靠近，貝曉曦就立刻挽住了孫寧的胳膊，但她還是禮貌地對趙主任咧開了嘴，只是就連她自己都知道，那絕對算不上笑。但那個趙主任的嘴咧得更大，像個老家的看門狗一樣掛著閃著光的口水。貝曉曦抱著孫寧的手又緊了緊，整個人都貼在對方的身上。
貝曉曦第一次劃傷的時候，就曾去過他那間辦公室里清理傷口。雖然說是辦公室，其實也是他的宿舍，里面除了一些基礎(chǔ)的家具以外，還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個脫了漆的大鐵柜，柜子里鎖著醫(yī)藥箱和一些別的東西。
“趙主任，那個……我不小心被劃傷了，之前您說受傷了必須馬上清理傷口，臟了那些海鮮就不好了……”
“哎呦，怎么這么不小心啊，疼不疼，快給哥看看?！?p> 貝曉曦掙了掙，趙主任就干脆從旁邊一把抱住她，連拉帶推的把她帶到了屋子里面，還順手把身后的門關(guān)上。
趙主任抓著貝曉曦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床上，走到那大鐵柜前從口袋里找出一串鑰匙打開，明明包扎傷口用的紗布和藥水就在手邊，還要假模假樣地在里面翻翻找找，拿拿這個放下那個。貝曉曦清楚地看到他拿起來的那些東西，都是叫她感到害怕的東西，是連林曦都不曾和她一起用過的東西。
貝曉曦想離開，可胳膊上的傷口又一陣陣地疼，而且趙主任一直用自己的身子橫在床和門之間，只要貝曉曦動一下，他就會側(cè)過身來把整個門都擋住。貝曉曦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回去。
處理傷口的時候，趙主任緊挨著貝曉曦坐下，一股混著陳年腐爛的氣味和劣質(zhì)煙草的氣味隨著趙主任的呼吸吹打在她的臉上，惹得貝曉曦胃里一陣鬧騰。
貝曉曦把頭轉(zhuǎn)開，卻又犯下了重大的錯誤。
那趙主任竟然趁著為她清理傷口的功夫，一雙手勤快地在他能碰到的地方都走了個遍。貝曉曦想叫，可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她想推開他，但她知道那只會換來更可怕的后果。就這樣一直忍氣吞聲地等著他慢吞吞地包扎好傷口，好不容易等到趙主任松開她的胳膊，就飛奔了出去。
好在趙主任剛才只是關(guān)上了門，但沒有上鎖，貝曉曦才成功地跑了出去。
從那以后，貝曉曦就再也不敢一個人去包扎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