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謝
只瞧了一眼,林姝蔓嘴角便噙了一抹笑意。
劉懷玉攙扶著周氏,周青青抱著孩子,奴仆早就散了,就剩這四口,都精神萎靡,衣衫不整。
此時的劉懷玉眼下淤青,滿臉蠟黃,哪里還有以往翩翩公子的模樣。腳步踉蹌,萬沒有往日的風(fēng)流倜儻。
林姝蔓眼中笑意欲濃,如此可好,劉懷玉不是和周青青是真愛么,這輩子她便要看看這對鴛鴦過得如何。
跟在劉懷玉身后的周青青也好不到哪去,往日的嬌柔纖楚已然消散,臉頰凹陷,豐潤的嘴唇干枯破裂,眼神中再不復(fù)之前的柔情。
馬車也不過一人寬,包裹都放在車頂,車夫滿口抱怨,行李多錢給的還少,這趟活真是虧大了。
劉懷玉點頭哈腰應(yīng)付著車夫,這是他們最后的一點銀子,請不到車就只能徒步離開。他低三下四的模樣再看不出往日文采斐然的進士郎。
再也不是前世那個位極人臣的權(quán)臣。
不過是地上的螞蟻,長裾上的灰塵,輕輕一拂,了無痕跡。
清風(fēng)從窗牖縫隙中襲來,帶著五月特有的悶熱,林姝蔓最后撇了一眼劉府,往后再也不用來了。
她起身帶上冪籬,馬面裙上的金絲團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她臉色有些蒼白,可雙眸堅定。
海棠扶她上了馬車,紺青帷帳中,林姝蔓慵懶到:“走吧。”
再也不用來了。
馬車發(fā)出轔轔之聲,車輪轱轆轱轆前行,照舊是繁華熙攘的街市,藥坊鋪子、酒肆茶寮、各種各樣的布匹首飾店面,林立繁盛。
馬車卻停在了門可羅雀的長春閣前,黑漆漆的匾額似乎有些蒙塵,足見主人家多不用心的經(jīng)營。
錢掌柜再次看到這閨閣小姐出現(xiàn),臉上已經(jīng)沒了驚訝,很是從容殷切的迎上。
雖然這家小姐用帷幕遮臉,可不論是華麗的馬車,精致高貴的襦裙都透露這家小姐身份高貴。
再加上她與主家關(guān)系似乎頗為不一般,錢掌柜自此留了個心眼。
如今看到她出現(xiàn),錢掌柜早有準備,放下手上算籌,趕忙作揖問道:“小姐來的巧,我家主子正在后院,請小姐二樓坐一會?!?p> 林姝蔓著實沒想到,此次她來自是為了感謝賀千空所做一切,口頭空手感謝實在不妥,故她帶了東西來,本想放在長春閣由錢掌柜代為交托,卻不想賀千空居然在。
如此倒不如當面感謝一番,更顯鄭重。
林姝蔓點頭上了二樓,有了上次經(jīng)驗已經(jīng)不顯局促。且這次沒了心思,她斜倚在交床靠椅,透過楹窗欣賞街市上人來人往。
細瞧之下她才發(fā)現(xiàn),長春閣的位置真真是好的沒話說,四通八達,地處中心,前后往來行人皆能經(jīng)過于此。
如此好地段,勢力金錢缺一不可拿下。
可見賀千空兩樣都不缺,只是如此好的鋪面地段,經(jīng)營卻如此差,著實令人惋惜。林姝蔓暗自感慨,如果稍稍用心,這家鋪面都可門庭若市。
正感慨間,門扉輕動,簾幔搖擺,日光中,賀千空頎長的身影亮的晃眼。
他頭戴玉冠,身著藏青色暗金紋長裾,身無別飾,唯有腰封上掛著的上好玉佩輕輕搖擺。
周身微風(fēng)在他出現(xiàn)那一刻好似凝結(jié),他帶來肅殺之氣蔓延到整個屋子。
這氣息讓林姝蔓微微一顫,不由自主挺起了脊骨,似乎每次見到賀千空她都會緊張。
她從小生于鐘鼎之家,見過王孫貴族、達官顯貴數(shù)不勝數(shù),無人如賀千空一般讓人看不透,猜不著,他似夏夜的雷雨,捉摸不透又避不開。
即便他此次出手相助,林姝蔓心底依舊隱約有些懼怕。
她福下身道:“大人?!?p> 賀千空并不驚訝,隨意坐在離得稍遠的大理石方凳上,脊骨挺拔如竹。
他隨意瞟了一眼眼前女子,“何事?”
如此簡潔干脆。
“上次之事多虧大人相助。小女子無以為報,備下了禮品代為酬謝,希望大人別嫌棄。”
林姝蔓素白玉手撥弄開桌上紫玉嵌螺紋鏤空匣子,露出里面東西,“請大人過目?!?p> 里面大紅團花綢面上靜靜躺著兩樣?xùn)|西,一只象牙刻海水龍紋狼毫筆,一塊顏色漆黑幽深的方墨。
賀千空隨意拿出方墨嗅了嗅,香氣清幽淡雅,定是加入了麝香、冰片等名貴藥材,陽光下方墨內(nèi)里隱隱有光點閃爍,應(yīng)是加入了金箔,整個方墨顏色烏黑又有光澤,看樣子應(yīng)該是徽州漆墨。
徽州制墨最為出名,漆墨更是名聲在外,這樣一塊墨就價值連城,還不是任誰都能買到。
還有那象牙狼毫,不去看亦知價值不菲。
這兩樣禮可當?shù)檬欠荽蠖Y。
可賀千空臉上神色絲毫未變,眼底甚至毫無波動,他只略看下便將方墨放回匣中,“多謝?!?p> 正因這樣,林姝蔓更加無措,看不透眼前的人,就像夏夜突然來臨的暴雨,也如幽深不見底的大海。
林姝蔓指尖微微顫抖,低低問:“大人可是不喜歡?”
賀千空蹙眉。
他一貫對筆墨無過多要求,可如此貴重風(fēng)雅的禮物怎會討厭?
他道:“沒有?!?p> 沒想不過一句話,眼前女子卻綻開笑靨,眸中蕩漾水色,如石澗清泉汩汩流淌。
林姝蔓輕聲道:“大人喜歡便好。此番多謝大人相助,若大人有什么難處我能幫上,請盡管跟小女說。”
她又能幫上什么忙?
這話甫要張口說出,賀千空卻停住了。他恍若看到一條細絲薄如蟬翼,一端纏繞在他手腕,一端在林姝蔓纖細皓腕。
那是從寺廟意外蔓延的牽絆。
這讓本該沒有交集的兩人有了一次次接觸。而到了這一刻,兩人的交集也該到頭,此后也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賀千空猶豫了。
他極少如此,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胸口涌起,讓他到了嘴邊的話變了。
他道:“確實……有一事。”
他看到面前人雙眸似星子般亮起,眼神真摯誠懇道:“大人且說,只要我能幫上忙?!?p> 賀千空道:“皇后生辰宴在六月十八,我想讓你幫我挑個禮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