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樹倒（一）
次日凌晨，屋外鳥兒啼叫，芫沐坐在一張木椅上，對著銅鏡給自己弄了一條長辮斜搭在肩上，耳邊有幾縷發(fā)絲垂落，待梳妝完畢就拿起一把鑲著綠石的匕首，推開了左邊屋子的房門。
只見小院有一小孩背對著她，雙膝彎曲站立在成堆的竹筐旁邊，隱約在顫抖。
芫沐走到小孩面前，“你在干什么？”
小孩轉(zhuǎn)過頭，略微昂頭，“看不出來嗎？這是練武的基本功。”
小孩在酒坊住下的日子里，總能看到眼前的這位白衣姑娘晨起練武，一個(gè)多月來，做這個(gè)動(dòng)作不下千百遍。
“但這腰，未免太彎了?！避俱鍙谋澈笥秘笆状亮舜列『⒌难?，逼得他挺直了些。
“那……那是我累了！”小孩挺直身板，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要是撐不住就停下。”說完，芫沐就朝王爺酒坊外走。
小孩這邊看她走想要站直時(shí)，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姑娘！你要去外面練刀嗎？”
看著白衣女子越走越遠(yuǎn)，小孩連忙爬起追了上去，“等等我，我跟你一塊去！”
“你要去哪里??？”小孩邊走邊拍了拍滿是塵土的手。
芫沐看了一下他，簡單道，“河邊?！?p> 轉(zhuǎn)眼二人就來到了一條潺潺的小河邊，河水清澈見底，圓石錯(cuò)落有致。
“你去那邊洗洗手吧。”芫沐指著流淌的河床對小孩說道。
小孩聞言卻沒有立馬跑去，心中暗自思索，最近是不是太聽眼前這個(gè)姑娘的話了？但，人在金錢面前不得不低頭呀。
小孩心中屈從走向河邊，另一邊芫沐則開始觀望周圍的環(huán)境。
河的兩岸皆是密密的林子，雜草叢生。河的上游遠(yuǎn)處是比較高聳的蜿蜒陡坡，水流潺潺流下，形成幾條小瀑布，一會兒向左流，一會兒向偏右淌。這也算得上是一個(gè)小奇景。
河水蜿蜒流淌，望不見盡頭。這里距離張家莊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張家莊的人約莫不會來這打水。
芫沐看定河床遠(yuǎn)處一棵形似佝僂老人的枯枝小樹，手中將匕首拔出，縱身一躍，左腳踩身旁粗壯高大的大樹樹根，手臂一揮，人將落之時(shí)再次轉(zhuǎn)身，身子傾斜，右腳踩另外一棵樹的樹干，手臂再揮，再轉(zhuǎn)身，再腳踩，手再揮……
如此動(dòng)作大約四五次，芫沐就將枯枝小樹繞了一圈，最終落回最初的位置。而如駝背老人般的小樹，枝杈被砍得七零八落，只留下樹干。
芫沐長吸一氣，渾身氣勢凝聚，斜身起勢，向枯枝小樹沖去，鋒利的匕首在空中呈現(xiàn)出一道耀眼而美麗的弧度。
“砰”一聲輕響，枯枝小樹不復(fù)存在。
“哇?！毙『暮舆呄蜍俱暹@邊走來，看見了滿地的枯枝，“姑娘真是好心，今早出門時(shí)聽見酒坊的廚娘叫人砍柴了吧。”
芫沐不知道那王爺酒坊缺柴，顧午肯定是知道的，凌晨他起得最早?，F(xiàn)在說的這話其實(shí)帶著點(diǎn)諷刺。
“我給王老板無償砍柴，他哪能不高興？”芫沐瞥了一眼小孩，回道。
芫沐也聽懂小孩言語中的不懷好意，但，這小孩向來如此，嘴上不饒人的。
再說，以她現(xiàn)在的能力，她目前也的確只能砍刺一些較為松脆或柔軟的東西。
其實(shí)，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的功夫還不到家，不過英將軍說過，只要速度夠快，身手夠好，也能練好武藝。
練砍刀速度和身手是英將軍建議的。所以芫沐目前也算進(jìn)步。
小孩歪頭，“那姑娘你要親自搬這柴回酒坊嗎？”
芫沐原先就是這么計(jì)劃的，“沒錯(cuò)。”說著便彎下腰將枝杈整理好放在一起。
正當(dāng)芫沐站起身思量用什么東西將柴給捆綁起來時(shí)，身后就傳來一陣蒼老的人聲。
“姑娘砍柴真是好身手！”
芫沐轉(zhuǎn)頭看去，腳踩落葉的窸窣聲傳入耳邊，只見一個(gè)身穿錦繡華服的人在一個(gè)人的攙扶下走來。
芫沐只看了那個(gè)身穿華服的老人一眼，目光便被旁邊的年輕公子吸引了去。
英氣的眉毛下那雙清冷的黑眸是那么的熟悉。
又是他！
“喻老爺高看了?！蹦侨说统恋纳ひ魝鱽?。
“這小姑娘空中飛轉(zhuǎn)，就是身手利落。離之，你像小姑娘這般大的時(shí)候還沒這身手吧?！庇骼蠣斂聪驑s非，眼中帶著好奇。
“離之當(dāng)初游歷四方，志不在此?！睒s非心中對喻老爺帶有敬意回答道。
木國上下誰不知道他榮非十三歲時(shí)就奉圣命行走木國各地，也許榮非大把的精力都花在了朝政上。
“小女子章芫沐見過這位老爺。”芫沐走上前行禮，“小女子不過學(xué)武一載，許多還尚未掌握，老爺高看了。”
小孩在后頭眼神輕蔑。這是在夸她自己吧。
喻老爺臉上的皮膚干癟，皺紋明顯，還有一些若隱若現(xiàn)的棕色斑點(diǎn)。盡管看上去有些年邁，身材卻高大，白發(fā)絲很好地束在發(fā)冠里，整個(gè)人看上去卻神采奕奕，笑道，“姑娘謙虛了?！?p> “老爺您還記得十多年前的章劉將軍嗎？”榮非向喻老爺問道。
喻老爺點(diǎn)頭，不知榮非問這話有什么意圖，“長纓雪山路，風(fēng)嘯鬼神哭。那位纓槍在手，意氣風(fēng)發(fā)的章劉將軍我怎么會不記得？”
當(dāng)年章劉孤身一人勇戰(zhàn)禾國三千鐵甲兵將，紅血飛濺，大雪肆虐，狂風(fēng)席卷，雪山瘡痍滿目，尸殍遍野。
傳聞援兵趕到之時(shí)，白色戰(zhàn)場的雪山之巔一人身被紅色披風(fēng)站立其上，手握絕世的冰晶長纓，威風(fēng)凜凜。又聽山中哀嚎，猶如鬼魂悲言怨語聲聲入耳，又見滿山紅尸荒蕪凄涼，無一不震撼地跪倒在地，高呼“劉將軍威武！”
不過，大約沒有人知道，如今無人不識的遠(yuǎn)芳村傳奇人物榮非，曾經(jīng)心中最崇拜的大英雄就是那位十幾年前馳騁疆場的劉將軍，但這一切也只是曾經(jīng)。
“這位章姑娘便是章劉將軍的妹妹?！睒s非的目光落在了芫沐的身上。
“難怪小姑娘身手如此，原來是章家血脈?！庇骼蠣斅勓愿械襟@喜。
榮非這邊卻搖搖頭，眼神更是冷淡，“章姑娘還是太差了?！?p> “嗯？怎么說？”喻老爺問。
“力道不夠?！?p> “公子不如與小女子比試一場?！避俱逋蝗婚_口道，她不喜被人說差。
盡管知道自己力氣不足，她也有信心能與榮非比試一場來證明自己沒有那么差。
“小姑娘不愧是章家的人。有膽量?！庇骼蠣敐M意地說道，又朝榮非說了幾句，“離之，你既看不上小姑娘的身手，不妨與她比比看。也讓我這老頭子看看你這些年長進(jìn)多少，是不是四處玩耍游玩去了。”
此時(shí)，芫沐才發(fā)現(xiàn)二人身后還跟著兩名仆人，只見喻老爺跟仆人說了幾句話，仆人就不知從哪拿來了兩把劍。
仆人將其中一把帶著紅色劍穗的劍遞給了榮非，而另一把則走上前來呈遞給了芫沐。
“這是我隨身的劍，讓小姑娘用短刀沒有公道?！庇骼蠣斦f道。
芫沐接過，又將原先手中的匕首掛到了腰側(cè)，然后行禮道，“離之公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