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人敲了敲門。
文澤人雖醒了,還是賴在床上看著雕花的房梁發(fā)呆。
門外細(xì)細(xì)碎碎的說話聲。緊接著有人進(jìn)了門,從外面帶進(jìn)來一股松木香,人就在外間沒了動靜。
“小立子,什么時辰了?”
“回上頭話,三更了?!?p> “三更了啊,那該歇下了?!?p> 文立從外間進(jìn)來,“我們都用過午膳了,竟還不起來,是要睡過這個中秋節(jié)了?!鄙砗蟾藗€小丫鬟,手里端著個托盤,上面放了幾件新衣裙,文立撿出一件來,“娘給你做的,試試看?!闭f完就要往外走。
“我說我要起了嗎?”
“還不起?”又轉(zhuǎn)了身回來。
“在書院里天蒙蒙亮就起床,回了家還這么慘被逼著起床?!?p> “再怎么難捱也是自己選的,家里要是逼你能讓你睡到中午!”
“那行吧,起了。”文澤掀開被子來。
“大姑娘了,怎么這么不知羞。”抬腳就往外走。
“大公子臉皮薄,害臊了!”背后女子還不往嘲笑他。
下午間帶小弟在花園里瞎晃悠,折了根竹枝給他玩,小家伙咿呀咿呀的晃著手里的竹枝瞎比劃,文澤捏了他的小手,給他比劃一套劍法來。
文夫人在旁邊晾曬著桂花,看著自己的小兒女們玩耍著,心中一股溫暖之意,又想到自家老爺團(tuán)圓之夜還在外奔波,又免不了牽腸掛肚。
晚間因文澤念叨著肚子餓,提早開了宴。
席上的秋魚肥美,文澤貪嘴多吃了幾口,未料及一根小魚刺卡在喉間,吞吐不得。下人去拿了醋,咕嚕咕嚕喝了幾口也無濟(jì)于事。
文立自告奮勇,“我?guī)退龏A出來。”
管家備上細(xì)長的竹夾遞給文立,文立板著一張臉挪到小妹面前。
“你可以?”
“別說話,張嘴?!?p> 她鉚足了勁長大嘴,文立一手執(zhí)燭火,一手拿夾,旁邊立了幾個丫鬟拿銅鏡幫忙聚光。修長的手往前探探,大著膽子夾起那細(xì)細(xì)小小的魚刺來。寫滿欣慰的眼去瞧小妹,她也在全神貫注地瞧自己,手就抖了一下。
“哎呦!”竹夾戳人臉上去了,巴掌就招呼到肩上?!澳懿荒軐P狞c(diǎn),怎么跟娘一樣?!?p> 對面少年紅了臉,轉(zhuǎn)身把東西給收拾好,不答話。
席間文澤再想動那魚,都要被文夫人眼神威脅住手,文立看不下去,把挑揀干凈的魚肉夾進(jìn)文澤碗里。旁邊小弟拍拍手,叫嚷著我要。于是后半段宴席,文立光顧著給弟弟妹妹挑揀魚刺了,自己落了個八分飽。
丫鬟們端上來月餅。文澤遞了塊給娘,又遞了塊給文立,自己拿了塊掰出個邊角來遞與小弟。她也不喜吃太多甜的,吃了幾口就撂下了。
入夜因白日睡太多,并不覺得困。小果給她鋪好了床鋪,她無奈地往上一躺,叫人去歇下了?!斑诉诉恕贝皯籼巶鱽韼茁曔祿袈?,文澤當(dāng)是自己聽錯了,翻個身臉朝墻躺著,“咚咚咚”又三聲。
“誰?”文澤警覺地摸到床下暗格處。
“周刃冬?!?p> 她去開了窗,不悅道,“中秋夜來將軍府做梁上君子,活不耐煩了!”說完又去閉窗。
少年拿手拉住窗戶,“來邀請小姐您賞月。”
“不想賞臉?!?p> “好?!弊炖镎f著好,手里卻死拉著她的衣角。
文澤看了他一眼,把衣袖拉回來,整理了一下,“那去哪?”
“高處?!?p> 二人就到了少年嘴里的高處。文澤看著腳下嘩啦啦往下掉的瓦片,心里想著自己不會把自己房上踩出個窟窿吧,面上還是鎮(zhèn)定如初,拿了周刃冬腰間的酒囊來喝了兩口。
周刃冬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展開來遞給文澤,“請你吃月餅?!?p> 她低頭捏住一角,咬了口,“你就是來給我送這個的?”
“邀你賞月。”
昨個還是下著雨,今日大半日的多云天氣,下午太陽才漏了角,晚上升起的圓月讓人有幾分意外。
文澤將月餅啃完,開始下逐客令,“月餅吃完了,月亮也賞完了,你該走了?!?p> 月光灑在身邊人臉上,帶著一層柔和的光。少年吞咽了一口唾沫,“陪我說會兒話,我想家了?!?p> “想了就回去啊。”
“回不去了?!?p> “那你住哪?”
“我說的是我的故鄉(xiāng),那里的月亮又大又圓?!?p> “這里的月亮不大不圓嗎?”文澤非要跟人對著來。
“大,圓。此處不是吾鄉(xiāng)?!?p> “吾心歸處即是吾鄉(xiāng),心系之人所在處就該是吾鄉(xiāng)?!?p> “所以我來尋她了?!?p> 文澤面朝著夜空,說了句“可惜”。
“文澤,你在屋頂上嗎?”下面突然有人問。
“你該走了?!彼_口,沿著屋脊走了段,探出個頭,“是兄長嗎?”
文立抬眼看,月光下那姑娘黑發(fā)傾斜在肩側(cè),眉眼彎彎,丹唇素齒,想起從那書里看的幾句來,“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彼皖^自嘲,自己真真是那登徒子來,生出這樣的齷齪心思。
“兄長上來?!?p> 文立是個不會武的,通些皮毛。鼓搗了一會兒不知從哪弄來個梯子,攀到房頂上,文立站在梯子的頂端,瞧著他。
“你爬這梁上干什么?”
她指了指月亮,“賞月啊?!?p> “甚好?!眱扇税ぶ?p> 一陣清風(fēng)過,“披頭散發(fā),衣冠不整?!睌?shù)落起來,脫了外衫披在了文澤身上,心中想的是剛才他分明是聽到有男子聲音的,小妹只著單衣,對方是她不設(shè)防的人,又聞到些酒味,“你喝酒了?”
“哪有,我看你想喝酒了?!?p> “姑娘長大了,有事瞞我。”酸溜溜的說。
“還不是怕你罵我,你知道我的,不值當(dāng)?shù)氖虏惶珢厶??!?p> “那我不問。”
兩人又看了會兒月亮,就回去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