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四橋

　　早春時節(jié)，蚊蟲還不怎么能看得見，牛尾巴卻一直甩來甩去。匕木就這么看著，旁邊師父在閉目養(yǎng)神。

　　牛尾巴甩甩，揚州城到了。

　　正午時分，陽光暖融融的，風(fēng)也不怎么涼。排著隊進城以后，匕木立刻就看呆了。街道兩旁站滿了人，不同于主樓的木質(zhì)建筑一間一間緊緊地貼在一起。所有房子大門都打開著，各種匕木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吆喝聲不絕于耳。

　　匕木覺得好新鮮。

　　老牛不緊不慢的扭著屁股，牛車很快就來到了一扇紅漆大門前。車夫一邊敲著門環(huán)，一邊對許承說：

　　“道長，揚州城到了。您和小道童保重！雖說現(xiàn)在是明皓之治，可一座城里總有些壞人，更何況揚州城?！?p>　　看著許承輕輕點了點頭，車夫還是不放心?！案轮ā币宦暎〉拇箝T打開了，走出來個仆人。簡單地說了兩句話，仆人便開始清點柴木。趁著這點時間，車夫又拉過匕木，輕聲囑咐道：“遇上事了，找官府?！?p>　　“多謝先生囑托?！必澳颈?。

　　“害，我哪能叫先生吶?！?p>　　牛尾巴消失在門后，大門合上的聲響終于是把匕木從呆愣的狀態(tài)中拉了回來?，F(xiàn)在，偌大的揚州城，只剩下了匕木與師父。

　　“師父，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匕木走上來，牽住師父的手。

　　“找家客店先住下咯。”

　　“師父，我們盤纏夠嗎？”

　　“盤纏不要擔(dān)心吶。你師父認幾個字，這明皓之治雖說難得，卻也沒多少年，識字之人自然不會找不到出路?！痹S承搖頭晃腦，做出一副書呆子相。

　　于是兩個人就這么互相攙扶著，在人群的注視與竊竊私語聲中來到了一家客店門口。

　　“哎喲……”

　　匕木腿還沒買進門檻，便被一個人撞了下肩。那人抬起頭，摸了摸胸口，正好對上許承平淡如水的目光。看著那不帶絲毫感情的灰色瞳孔，那人臉色開始發(fā)紅。

　　“這位公子，沒事吧？”匕木趕忙出聲詢問。這才沒一會，年輕人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額頭上也出現(xiàn)了些細密的汗珠。

　　“沒……沒事……打攪了……”

　　“哎……”

　　看著那人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匕木覺得有些奇怪。

　　“師父，那人真奇怪?！?p>　　“這明皓之治，倒是有點意思。”師父的話驢頭不對馬嘴。

　　店內(nèi)坐著的人群看了場外人的熱鬧，有幾人發(fā)出不齒的笑聲，隨后整家客店又恢復(fù)了嘈雜。店小二剛閑下來，就見這一幼一殘二人站在門口，趕忙贏了上來，代替匕木攙住了許承。

　　“兩位客官住店吶？”

　　“先交一日的銀兩?！?p>　　“好嘞，這單間一日五文錢，包上吃食算您十文，另買酒菜另付?！?p>　　掌柜的正算著帳，瞅著店小二領(lǐng)著兩個人走來，停住了手上正撥弄的算盤。小道士從褡褳里拿出幾枚銅錢，數(shù)了數(shù)，十文，遞給了掌柜。

　　“道長……是很久沒有下山了嗎？”掌柜的看了看手里的銅錢，又看了看許承，琢磨了許久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我大概想到了。能容許我們先住下嗎？我識字，房費能補上?！?p>　　小二早就離開去招呼別的客人了，只有匕木沒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不用勞煩道長，十年前的銅幣，官府還是收的，我等會讓人去換便是。若是有多的銅幣，也可先數(shù)清了給我，我讓人一并送去。”掌柜的捏起一片銅幣，在手中摩挲了許久，打趣一聲：“道長要是再晚些年下山，這錢可就成了古玩了?！?p>　　“那就多謝掌柜的了。匕木，把銅錢都給掌柜的吧?！?p>　　匕木有點明白了，這是師父多年不下山，帶的銅幣人家不認。不過，這官府，聽起來挺好的。那牛車主人囑咐自己的話，也是有麻煩找官府。

　　“師父！你看，師父，多了幾文銅錢！”

　　匕木拉開褡褳，把銅錢盡數(shù)取了出來，一片一片數(shù)上半天，終于確定是多了十文錢。由于匕木聲音太大，整個客店里的人都向前臺投來目光，搞得匕木羞紅了臉。

　　匕木突然想起來剛到客店的時候，那個公子。

　　“師父，是剛才那個公子嗎？”

　　等到人們的目光散去，匕木才把銅錢都遞給了掌柜，悄悄地問了一聲。

　　師父有點呆滯了。

　　雖然師父的眼睛看不見，但是師父看上去永遠給人清明的感覺。這還是頭一次，匕木看見師父這么失神。

　　許承目光看向西南方，喃喃道：“你把世道搞那么好，我教徒弟什么呢……”

　　“師父，你說什么??？我要不要追上去把錢還了？你不是教導(dǎo)我要拾金不昧嗎？”匕木挽著師父，一步一步地走著樓梯，來到了房間里。畢竟一天包吃住只需十文錢，房間只有六平米大小，不過對于沒什么行李的師徒二人，是完全夠了。

　　搖了搖頭，師父松開了匕木。

　　“我等下下去給人寫字賺些錢，你跟著我。晚上帶你見見世面。”

　　匕木點了點頭。自己也會寫字，都是師父教的，不過遠沒有師父的字好看。

　　師父又失神了。

　　“佳人皓月……二十四橋……”

　　匕木覺得，師父念得挺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