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祖母去院子里的花盆中也揪了一片葉子,二話不說就咬了下去。
一家人都沒勸住她,她倒?jié)M不在乎的說:
“這有什么,以前日子難過的時候......哎!”
祖母說著說著話,竟也口齒不清起來。看她表情應(yīng)該是舌頭捋不直了。
堂哥看著祖母竟咯咯的笑起來了,祖母又羞又惱。
直到父親把給我吃的藥叫祖母也吃下去,情況才好一些了。
祖母剛歇了一會兒,好一點(diǎn)后又去廚房倒騰去了,熬了一大鍋的綠豆湯。
祖母也喝,我也喝,一家人折騰了一天祖母說話才利落了。
要不是這鍋綠豆湯,現(xiàn)在的我,估計是個啞巴也說不定。
如今細(xì)細(xì)想來,我的祖母卻是十分有意思的一個奇人兒。我的祖母是一九三八年生人的,用她說過的話來說,真真是吃過的鹽比我走過的路都多。
她跟我講她自己的故事時,眼中充滿著我不懂的光芒。
她回憶道:“那時確有日本人進(jìn)村搶姑娘的,你老祖母也害怕極了,慌慌忙忙的把我蓋在麥秸垛里,她和姐姐也同我藏在一起,真真是害怕急了。”
她說這話時,眼里還曾露出的心有余悸觸動了我,我沒說什么,靜靜的聽她講下去。
“我知你長大了,可莫怪我...”
過了一會,祖母頓了一下,又嘆了口氣道:
“唉...我同你說這些做甚,真真是老糊涂了。你那老祖母最愛我姐姐,小時一起去看電影。那兒總有賣涼粉的,我和姐姐都愛吃的緊,可你那老祖母剪一節(jié)頭發(fā)給她買,我只能吃姐姐剩下的。后來嫁給你那祖父時,你那老祖母更是偏心了,我竟是連份像樣的嫁妝妝奩都沒有......”
她又抬頭,偷瞧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可愛的與母親描述的相差甚遠(yuǎn)。好一會,我剛想開口,祖母卻又開了口:
“唉,老了也沒什么不能認(rèn)得,我是對不起你娘親,偏心的緊,連外人都能瞧出來。那是因?yàn)槟阃庾娓改?,也端不平一碗水。他們家,寵大的欺?fù)小的,我更是歡喜不起來。你娘性子又犟的很,從不肯給我面子...”
說到這兒,她忽的不說了。
“奶奶...”
我叫了她一聲,她笑著應(yīng)了,卻沒再接話茬。那是我第一次同祖母說起她小時候的那些事,她憶起從前時,面上帶著復(fù)雜的情緒。
我不懂那是什么,直到現(xiàn)在也沒能理解。我曾想過祖母算是個怎樣的人,想來想去,只得出個“有趣”二字來。
她有壞心思,但那更像是小孩子的嫉妒。她并非不明理,更多的時候是有逗弄人的嫌疑。我聽她講時,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如今,我說這些話母親聽,母親也是無奈的笑著搖頭,后又侍候祖母睡覺去了。
我想起一些事,祖母那時確實(shí)冷情。如今再講與她聽,怕是再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她是個傳統(tǒng)的人,骨子里刻進(jìn)去的傳統(tǒng),有些東西卻是改變不了的,但我羨慕她曾在我大部分的記憶里活得安然自在,這是如今很難做到的。
不管怎樣,這個“優(yōu)雅的老太太”怕是再難使我忘卻她的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