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斜與小鈴鐺一同散完步回來,院子里早就掌上了燈,四周一片靜謐,只偶爾有陣陣蟲鳴從綠草叢中傳來,燈火闌珊中二人的身影縹緲如仙人一般。
前面就是歡語閣了,孫斜望了眼隱在兩株木芙蓉花樹后面的閣樓,看著月色中小鈴鐺輪廓明媚柔和的側顏道。
“進去吧,早些休息。”
小鈴鐺看著孫斜溫柔深邃的眸子,笑著輕應了聲?!班牛釉僖?。”
孫斜將小鈴鐺送到歡語閣前,看著她進了屋才離開。
翌日一早,小鈴鐺就去尋孫斜,打算同他在小花廳用過早膳之后,再隨他去書房練字的。往常這個時候孫斜一般都會在書房看會兒書,她想找人去書房一定能能找著。孫斜每日都會起得比較早,有時候他散步回來會讓何宏差人去歡語閣中叫她去花廳一起用早膳,那個時候愛睡懶覺的她也醒了。
為了等她孫斜就有了在書房看會兒書的習慣。
小鈴鐺來到書房,書房的門沒有開著,她奇怪地推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她知道這種香名奇楠香,孫斜曾為她詳細說過它的由來和功用。
因為孫斜比較習慣奇楠香氣,何宏知道自家主子這些年的喜好,所以也會早早地差人將香燃上,待孫斜來時自是滿室余香縈繞,沁人心脾。
書房中太安靜了些,她徑直走到里間并未看到自己想見的人,她這才覺得不對勁起來。按理說這個時間孫斜應該早就散步回來了才對,她打量了一番書房的各個角落確定孫斜是真的不在,才猶豫地轉身走出了書房。
“公子難道還在花園散步嗎。”想到這種可能的小鈴鐺決定先去外頭找人,免得錯過了,找著了人剛好就一起直接去小花廳,免得一來二回的耽誤時間。
只她在花園里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人,她終于開始有些焦急,覺得不太尋常起來。
今日的秋蘅院實在安靜的有些過頭,明明青天朗朗,微風和煦,可她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覺使她手腳都冰涼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待想到孫斜昨晚對她說的那番話,心里各種莫明的情緒一閃而過,她哪里還待的住,疾步向前奔去。
“是我想多了吧,應該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才對?!彼蛋蹈嬲]自己。
途中經(jīng)過前院時遇到了幾個面熟的丫鬟,她一一問過之后得到的答復都是并未見過孫斜,她來不及深思,又匆匆地跑走了。
繞著秋蘅院找了半天,她也沒有看到孫斜的影子,更奇怪的是連整日在她面前打晃的何宏也沒了蹤影。
兜兜轉轉地她又回到了書房門口,望著書房的大門就突然茫然無措起來。
“這秋蘅院就這么大,可怎么就找不到那個人呢?!?p> “公子,你到底在哪里。還是出門去了,那為什么早膳都沒來得及用就急著出去,即使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出門那至少可以差個人告訴我一聲。你不知道有人會擔心你的嗎?!?p> 小鈴鐺想到自己被孫斜這般忽視,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想哭但又不愿自己這么脆弱。想到一個人大活人再怎么樣不會無故消失,冷靜下來的她也慢慢開始安慰自己。
就在她兀自難受的時候,一直不見人影的何宏頹喪著臉從書房走了出來。
待看到小鈴鐺正定定地望著自己,立刻斂去面上的情緒,神色如常地迎向前去打招呼。
“尋小姐,可是在找主子。實在不巧,主子今日身體抱恙感染了風寒,正在臥房休息,說是今日就在云羨居不出來了。主子交待下來廚房也準備了您愛吃的菜,小的這就吩咐下去,您稍候片刻,若是餓了,小的先差人給您將昨夜里就溫著的雞湯給您端到這里來,您先用著。”
“何宏,在你眼里的我怕只是個就知道吃,知道睡的人了。他不舒服,我連他人都沒有見著,我如何還有心思計較吃什么?!?p> “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病了,昨夜分開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你對我說實話?!?p> 小鈴鐺雖溫溫和和的,可何宏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少女看似無害,實則令人無法招架的氣勢。他到了嘴邊的話又縮回去在腦海里過了幾個回合。
“尋小姐,主子真的沒有大礙,你不要太擔心??赡苁沁@兩日沒有休息好,人也難免疲倦,這才不小心著了涼。主子說了就是沒什么精神,想好好休息?!焙魏暾f的十分斬釘截鐵,神態(tài)平靜,也不像在掩飾什么的樣子。
小鈴鐺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確定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隱瞞的痕跡,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可能是因為我吧,要不是因為我的關系,他也不必如此傷神。是我考慮不周,總為他找麻煩,我竟沒想過,為了我的事情他可能連日都沒有休息好?!毕氲揭苍S是因為自己的關系,才害的孫斜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她就后知后覺地后悔不已,開始自責。
“公子他現(xiàn)在一定很辛苦,我去看看他?!毙♀忚K想到孫斜鮮少有這么脆弱的時候,就憂心起對方的狀況,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守在他身邊,照顧他才是。她抬步跨上臺階就往書房里頭走去,就留孫斜一個人在云羨居中她哪里能放心。
看她二話不說就往書房后面沖,反應不及的何宏著實嚇了一跳,他怎么可能這個時候會讓小鈴鐺見到孫斜,那不是他剛才的話全都白說了,對于孫斜的再三囑咐,他都記在心里了。
若是讓小鈴鐺見到孫斜那主子的一片苦心,豈不都要泡湯了。
“啊,尋小姐不可。不可,不可!”
何宏張開手臂如一道箭矢沖到小鈴鐺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因為太過緊張急切,他吞了吞口水好容易才緩過氣來。
“尋小姐,主子這會兒好不容易才睡下,您這一去難免弄出些動靜來,難免會打擾到主子。不怕對尋小姐說實話,主子一直都難以入眠,即使睡著一點響動也極易被驚擾?,F(xiàn)在主子正病著,尋小姐考慮到主子,為了主子好,就先不要去看主子了。”
“待主子休息好了,您想什么時候去看望主子都是可以的。您看是不是?!焙魏甑椭^態(tài)度十分恭敬誠懇。
小鈴鐺自是將孫斜放在心上的,也極其關心對方,她想了想也覺得不好去打擾他休息,雖然有些不情愿,但為了孫斜好,她只能忍住自己擔憂的心情決定下午的時候再去云羨居了。
“那好吧,我晚些時候再去看他?!?p> “他早上可有吃過東西,這可如何是好,這受了風寒的人該吃些什么才好,我也不清楚。對了說到這里,你給公子請了大夫瞧過沒有?”
何宏心里其實很安慰,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少女是一心一意對他們家主子的。可是想到云羨居里那人現(xiàn)在的情況,想到二人最終不會有什么結果,他為二人感到可惜的同時,一股難言的苦澀與心酸也襲卷了他。
“上天何其不公?!?p> 他對著毫不知情喃喃自語的少女,不知說什么才好,只能無言地站在那里看著她一下苦惱,一下糾結。
孫斜搬了張椅子坐在碧波湖邊,看著那突然冒出頭來的胖頭魚,沉思不語。
胖頭魚難得改變主意出來透氣,不想就撞見了最不想碰到的某人,他剛準備一頭扎進湖底,就被岸上的人叫住了。
“你很怕我?!边@一句是肯定句。蒼藍的天際下孫斜絕美的面容幾近透明,似乎會隨時幻滅一般,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生機,已在凋落枯萎的邊緣。他一向淺粉色的唇帶著一點灰敗的白,微微抿著,好像在笑,又好似帶著一絲不解。他今日沒有以玉簪束發(fā),只隨意地披散在身后,偶爾幾縷調(diào)皮地被風吹著左右輕輕飄揚著,他依舊一身白衣,只不過少了平日的清傲和一絲不茍,這樣慵懶隨意的他更有他原本該有的少年的模樣,給人一種懵懂純真的錯覺。
胖頭對他的話心中是不服的,但沒有馬上辯解,而是看著他憔悴的樣子心里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他很好奇這人到底怎么了,其實也才不久,這個人就變成這副模樣了。他雖修為不高,但他昆侖白鱈也是極其有靈性的,對有些東西總有一種精準的直覺。比如死氣。沒錯,他感覺到了對方身上漸漸流失的生機。
“看來你感覺到了?!?p> “的確,我即將命不久矣。”
“我以為命運在我掌中,皆易如反掌。可我生在紅塵,依然逃不過既定的命運?!?p> “只是離開之前不能兌現(xiàn)自已對一個人的承諾,就覺得很抱歉?!?p> “我走了之后,她一個人應該沒有關系的吧。她一定會怪我,怪我失約了。她為何要如此執(zhí)著,傻傻地到處找一個也許根本就找不到的人。我該怎么辦呢,以為能在離開之前與她將那個所謂的恩情了解,讓她自由。可現(xiàn)在看來是做不到了。”
“我現(xiàn)在只是呼一口氣都覺得艱難,還能做什么。”
“可是,我還是想為她將一切都安排好,我只想她開心?!?p> “阿尋真是個傻姑娘啊,只希望我的傻姑娘不要掉眼淚才好?!?p> 眼前的景像漸漸開始渙散,四周一片空明,萬籟俱寂,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沉入黑暗之前,他腦中閃過與小鈴鐺從第一次相遇,到如今的點點滴滴,心便撕裂起來,原來他內(nèi)心深處還有著無聲的眷念??梢磺卸家殉蔀殂?。
“阿尋……”他心下嘆息了一聲,那種悵然若失鐫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只要一個契機便會覺醒。
人死了,最不舍的也許會刻在靈魂里,除非有共鳴不然只會被塵封在無盡的暗處,流逝的歲月里。
胖頭魚親眼看著岸上的人閉上眼睛,沒有了呼吸。原來死亡是如此無能為力的事情,他與對方只有過幾面之緣,可還是覺得很悲傷。
想到他口中的阿尋有可能是蠢狐貍,他就不知該如何是好。
“蠢狐貍知道這個人死了,一定會很難過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