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理，他默默跟上了那個男人，他不知道會去向哪里，只知道，如果不跟上他，留下的自己可能就此便會墜入無邊黑暗……烏云蔽日，找不到光，而此刻他是唯一一個站在自己面前，伸出了手，給予了光和溫暖的人。
他們停下的地方，旁邊有一座很大的教堂，因為就在上樓梯的時候，他聽到了教堂的鐘鳴聲。
男人的家是在一個小樓的二層上，一樓是一間幽暗的咖啡館，不知道誰開的，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
一身泥濘的少年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垂著頭跟著他，進(jìn)了門，洗了澡，換上一件足夠能包裹住他的大汗衫，將男人放在面前的一碗熱氣騰騰的甜粥一股腦的喝了下去，喝完之后他才感覺活了過來。
先前僵硬的身體和思維開始慢慢轉(zhuǎn)動起來，他看著窗外，記得這里應(yīng)該沒有居民區(qū)的，除了一座解放前的西式教堂、幾處上百年的老店和零星隱蔽的咖啡館……
這里既然沒有住宅區(qū)，那他是怎么住到這里的呢？
等他轉(zhuǎn)回頭的時候，男人也正在看著他，怕是被看穿了似的，他窘迫道：“謝謝?！?p> “休息好了，就回去吧?！蹦腥说淖旖撬坪跏冀K都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笑意，卻又給人倍感壓迫的感覺。
他搖搖頭。
“這里只是我偶爾會來的地方，我不能收留你很久?！蹦腥说穆曇羰冀K溫柔。
“我，我是說，你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恩銘鼓起勇氣，看向他。
“什么話？”他的笑容濃了一些。
“如果我需要你，你都可以在?！鄙倌暌Я艘幌伦齑?，遲疑道。
男人輕輕笑了，笑聲像是一種嘆息，轉(zhuǎn)瞬而逝。他撥動了一下垂在眼前的碎發(fā)，露出的眼眸是極淺的琥珀色，那雙眼睛掃了少年一眼，少年不自覺垂下了頭。
“可以，我說過的話是不需要驗證的?！彼馈?p> 聽到回應(yīng)，少年又再次鼓起勇氣，看著他：“我想教訓(xùn)那些人?！?p> “想怎么教訓(xùn)呢？”溫柔依舊。
“我想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消失，只有那些人消失了，我才能活下去。”
“我突然有點后悔。”男人看著他的眼睛，極其柔和道，“是不是給你的希望有點太大了？”
“不……為什么？”少年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不，不是你的錯?！蹦腥苏酒鹕?，高高在上的看著他，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頭頂上。
少年感到一陣心安，安靜的閉上眼睛。
任由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就像是媽媽溫柔的愛，讓他醉心到不能自拔……
碰觸到他鼻梁上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動作，少年疑惑的睜開眼睛看著他，男人只是微笑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讓他們消失的代價，自己很可能也會有危險，那樣你也要做嗎？”男人輕輕問道。
“要，我不怕。”少年眼睛里跳動著火苗，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你現(xiàn)在還有機會選擇離開，看看有沒有更安全的辦法……”男人停下的手指，重新從他的鼻梁上滑落了下來，落在少年仰著臉的喉結(jié)處……
少年緊緊抓住那只手，不想松開：“不，我不走。”
……
曲茂來來回回的在窗前走動著，讓平易一陣心煩，朝他指了指門外，曲茂盯著那根堅決的手指，頗為識趣的溜溜打開門，離開病房，去了走廊。
平易繼續(xù)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恩銘。
剛剛洛南告訴他，醫(yī)生說，這個孩子全身75%的燒傷面積，就算使用再好的治療方法，也很難再恢復(fù)原本的樣貌了。
就像他們告訴他的那樣，此刻他的身體應(yīng)該是極其疼痛的，但是看上去，他似乎始終鎮(zhèn)定，沒有喊過一聲疼，甚至偶爾在睜開眼睛的時候，依稀能感覺到他眼底隱藏的希翼。
平易突然開口道：“被燒死的那5個孩子的年紀(jì)應(yīng)該和你差不多大吧？”
聽到這句話，少年的臉上有了微微的反應(yīng)，他緩緩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站在床尾的平易。
“殺死他們，你的心里舒服了嗎？”平易繼續(xù)問道。
少年一動不動，看著他的眼神越發(fā)冷酷，骨子里的那種寒意本不應(yīng)屬于他這個年紀(jì)。
“你一個未成年的小孩，手里怎么會有致幻劑呢？而且是最新型的毒品？和我說說你背后的那個人，好嗎？”平易看著他，語氣平緩道。
少年的眼睛眨了兩下，洛南在一邊看了一眼平易：“師傅……”
“你不想說……”
平易緩了一下，點點頭，繼續(xù)道：“如果他真是那么厲害的一個人物，就不應(yīng)該躲在你們這種小孩子的背后，做一個始作俑者。”
“你沒有資格這么說他！”陰沉的、渾濁的、嘶啞的，根本不像是人的聲音突然暴吼出來。
那個聲音不是從嗓子里發(fā)出來的，更像是從腹腔或是某個空洞的地方發(fā)出的聲音。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少年的眼睛已經(jīng)變成了血紅色，顯然這個舉動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力氣，讓他的身體一下子癱軟在床上。
平易的心隨之跌落到低谷，他深刻感覺到自己力量的渺小，仿佛用盡畢生所學(xué)也無法撼動喚回他的靈魂，它已經(jīng)走的太遠(yuǎn)了。
洛南的震驚不亞于師傅，他知道，恩銘的聲帶已經(jīng)損壞到不可能發(fā)出聲音，但是剛才那個是什么？是什么讓他生生發(fā)出了聲音？！
整個病房，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
————————————
曲茂看著電話屏幕上跳動的號碼，在響了4、5聲之后，終于傳來了平易的聲音。
——“老大……”
——“那個案宗調(diào)出來了嗎？”
——“都過去5年了，你為什么要重新看這個案子？”
——“‘A’出現(xiàn)了?！?p> ——“你說‘A’？！”電話那頭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的一段沉默。
——“你暫時來Q市吧，我和范局打招呼了。”平易很喜歡開門見山。
——“這么突然？”
——“更突然的是，今天晚上的飛機，我去接你?！惫幌矚g。
——“……”曲茂心里一萬匹馬奔過，草，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