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條生路
離開太皇太后寢宮莫約半炷香的功夫,霖風(fēng)在宮內(nèi)故意裝作不認(rèn)路多繞了兩圈。
果然,在宮門出口便被兩位將軍扣了下來。
身著黑甲的將軍,眉目有些清冷:“霖副將,請吧?!?p> 霖風(fēng)的唇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如此便多謝將軍了?!?p> 黑甲將軍并不說話,一路押著他走的也是小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避開了所有明路將他送到了姜帝的寢宮。
入殿的一刻,那位九五之尊大約已批閱完了所有奏章,出人意料的在侍弄花草。
姜帝挽了袖袍還圍著襜,著一雙布鞋,手中拿著用于修剪花木的鐵剪,全然沒有皇帝的樣子。
他極熟練地將一品花木修剪成形,粗枝敗葉在地面鋪了一層。
見霖風(fēng)入殿,姜帝甚是隨意地道了聲:“來了?”
霖風(fēng)半斂眉目,撫擺下跪:“微臣參見陛下?!?p> 姜帝放下手中鐵剪,抬眼緩緩道:“去了太皇太后宮里還敢故意叫朕知道,從前朕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還有這等膽量?”
語調(diào)平平,卻不乏凌冽冷意。
霖風(fēng)頷首低眉:“微臣不敢?!?p> 姜帝不置可否:“說罷,何事?”
霖風(fēng)深吸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份折疊的名單,拱手奉在額前。
姜帝眼皮微抬,林海當(dāng)即心領(lǐng)神會地去接過名單呈到了姜帝眼前。
他隨手翻開來,眼角倏爾微微挑起。
“這是我家侯爺昔日帶兵舊部名單,還有各項部署勢力?!?p> 姜帝冷哼一聲,隨手丟在了案上,抬眼睨他:“何意?”
霖風(fēng)以額觸地,道:“微臣不敢妄言,侯爺遣我前來獻(xiàn)上誠心,只為換承德侯府一條生路?!?p> “哦?”
姜帝重新拿起了鐵剪,仔細(xì)修剪起了跟前的花木。
“今日之事,陛下必定早有耳聞已有圣斷,微臣不敢胡言欺君。”
“咔嚓”
這一剪刀像是無意下重了手,剪歪了,光禿禿的,顯得格外突兀。
姜帝目色微沉隱約帶幾分陰郁,轉(zhuǎn)身之際,手中鐵剪直指霖風(fēng):“你倒實誠,可朕怎么知道這份東西是真是假,即便是真,又怎么證明是單交給了朕,還是你暗中另有籌謀?”
霖風(fēng)抬眼對上姜帝有如沉水的眼,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很快定下心神,正色道“此物真假只需陛下著人暗中一辯可知,侯爺?shù)闹倚目烧讶赵拢粲胁粚嵦斓卣D滅?!?p> 姜帝冷笑瞇眼,眼中寒光一射即隱:“這般的忠心,還做夜探后宮違亂宮規(guī)法紀(jì)之事?”
“身為武將,國無戰(zhàn)事即當(dāng)隱,侯爺無心權(quán)位,數(shù)十年與世無爭的居于侯府做閑散侯爺,今日二公子無禮得罪了衡親王?!?p> “侯爺本不欲相爭,可二公子身上傷痕累累幾乎成了血人,還有多處鞭痕燭油燙傷,大夫說來日入仕只怕難了,侯爺因著愛子之心才沖撞了衡親王,還望陛下,寬宥?!?p> 鞭痕燙傷和入仕有什么關(guān)系?
林海像是想到了什么,胸中一陣戰(zhàn)栗,渾身隨之震顫,本在倒茶的手一抖,茶水也灑了一些出去。
他很快便用袖口將桌面茶漬擦去,倒是沒多少人發(fā)覺他的不同尋常。
姜帝眉目緊擰,腦中有什么畫面一閃而過,有種奇怪的感覺一閃而過,卻又捕捉不住。
衡親王是個什么脾性,姜帝向來清楚,也懶得和霖風(fēng)玩什么彎彎繞繞。
他“噠”的將手中鐵剪一放,眼尾掃向霖風(fēng),面無表情道:“朕始終不明白,你為何先去了太皇太后寢宮,又故意暴露行蹤叫朕發(fā)覺,這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於騁的意思?”
此話一出,霖風(fēng)頓覺周身寒涼之氣籠上脊背。
“自然是侯爺?shù)囊馑?,否則微臣又怎敢擅自決斷?”
姜帝聞言和聲緩道:“朕原以為他清政忠心,原來背地里也會為了兒子玩手段,倒是朕小看了他?!?p> 姜帝一向有聲色俱厲之狀,可和緩平靜言語間卻叫人莫名膽寒。
“陛下明鑒,侯爺忠心耿耿,今日之所以去太皇太后寢宮,也是微臣苦勸侯爺,侯爺迫不得已才同意微臣所行?!?p> “哦?迫不得已?”
“陛下可以不信微臣,不信侯爺,卻可以信承德侯府世代的忠誠?!?p> 姜帝冷哼一聲:“你是覺得朕如今癡傻,還是太皇太后今已年邁無知?”
那個硬生生將皇太后的輩分抬至太皇太后的女人,會輕易被騙?
霖風(fēng)從懷中取出另一份小冊子,再度舉過頭頂。
“這是侯爺前年剿匪時所得?!?p> 姜帝示意林海接了過來,霖風(fēng)便繼續(xù)說了下去。
然而姜帝隨意翻閱了幾頁,面容便發(fā)沉緊繃了起來。
“據(jù)此賬本記載,衡親王每年逢太皇太后壽辰,都會奉上格外豐厚的壽禮,逢年過節(jié)也都會有所孝敬,可除了明面上那一份,暗中卻還有一份,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山匪運送,混入經(jīng)商車隊中?!?p> 衡親王喜好奢靡,明面上的禮物已極盡奢華,想不到暗中居然還有這么大一筆!
他雖早知衡親王和太皇太后之間有所勾結(jié),玩的陽奉陰違,兩面討好。
可他卻不知他這個弟弟,私下里竟要刻意背著他,做這等悖逆之事。
這些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姜國富庶國庫充盈,可衡親王送給太皇太后的這些個東西,累計居然比半數(shù)國庫還多!
姜帝面上陰云沉沉,目光郁冷眉頭緊皺。
這已是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勃然大怒的預(yù)兆了。
他目光嚴(yán)厲地看著霖風(fēng),冷道::“這是什么意思?”
霖風(fēng)神思有一瞬的恍惚,那曾經(jīng)挺拔的身姿,清冷的面容,浴血的寒光鐵甲。
有一簇烈焰在不斷燃燒著,幾乎要將他焚燒成灰。
他眼眶發(fā)紅,竭力逼迫自己繼續(xù)說下去:“這是拓本,原本如今在太皇太后手中,外有假的一份名單,微臣允諾今后替太皇太后暗開小道,運送物品,才得到太皇太后的信任。”
姜帝怒容微收,撫摸著片被意外剪去一半的殘葉,緩聲平穩(wěn)道:“你要朕怎么信你?”
霖風(fēng)用力將額頭抵在地面,再度抬起時將脊梁挺直,說的卻是:“陛下真龍?zhí)熳?,縱有一時受人掣肘,然大勢所歸終會威加海內(nèi)。承德侯府一門,世代只忠于姜國正統(tǒng),忠于陛下,從前如此,現(xiàn)在如此,以后更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