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漠然道:“林文甫想要用這件事情拖住我一些時間,好讓楊氏為下次兩淮大戰(zhàn)多做些準備,他并不清楚,其實我們也同樣需要時間,來準備一場大的戰(zhàn)爭?!?p> “準備各種資源,調配人馬……更重要的是說服元老院里其他的人同意,這都是需要時間的。林文甫的心思,其實是完全白費了?!?p> 云之嵐笑道:“我的一票,永遠是投給小姐的?!?p> 云霜道:“你的一票,和之南的一票,都不會有問題。加上我自己的一票,也就是三票。元老院一共七人,至少需要四票同意我們才能開戰(zhàn)。”
云之嵐道:“當初我便說,小姐不該設定這等制度,一人獨斷專行便可。小姐做的事情,永遠都不會錯。”
“我若獨斷專行……以后不管誰掌控權柄,都有可能獨斷專行了。這個制度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只是這么快就掣肘,我當初并沒有想到。不過……這便是我當初設計這個制度的初衷啊,誰說我做的事情,就一定不會錯呢?”
云之嵐微笑不語。
在他看來,小姐當然是不會出錯的。
“走吧,我們過去。早些解決這件事情,我們就回鄴城,爭取快些再說服一人站到我這邊來?!?p> “是,小姐。”
小蘭恭敬的等在水云間門外,見到熊公子帶著一個侍女走了出來,連忙迎了上來。
見熊公子只帶了一位侍女,小蘭心道這位應該就是那位明月姑娘了。
“明月妹妹……”
見對方亦是作侍女打扮,為了表示親昵,小蘭伸手想要拉對方的手。
那侍女漠然的看了過來,目光冷冽如刀。
小蘭怔了怔,慌忙道:“我為二位帶路?!闭f著轉身當先行去,卻發(fā)現自己心跳得厲害,如同擂鼓一般。
她不過是個尋常侍女,哪里見過什么大人物,而對方則是名滿天下的云霜,根本不是一個層級上的存在,即便是這般淡漠的一道目光,亦是她所無法承受的。
蘇家塢堡很大,自水云間到得月樓亦有里許。一路之上,小蘭只聽著后面的腳步,竟是連頭都不敢回,進到得月樓內,才發(fā)現貼身衣物已經被汗水濕透。
“少主,客人到了?!?p> “嗯?!?p> 小院之中,那目如點漆的俊雅少年向她點了點頭,小蘭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逃也似的跑回了小樓之內。
云霜看了過去,見花樹下站著一位翩翩少年,清秀俊雅,盈盈淺笑的神情,與方望舒畫的一般無二。
那少年看著她,目光中有著一股灼熱之色,含笑向她先點了點頭,向著云之嵐拱了拱手:“熊公子?!?p> “蘇家世兄?!痹浦畭刮⑿囟Y。
世家子弟相見自有其禮儀,云之嵐亦是極為熟悉,兩人執(zhí)手而談,一時間便如多年老友一般。
“‘寧德九年,暮春之初,余自北地適建康,過順陽川,有少年歌于道旁,問之,則蘇家子也……’”云之嵐笑吟吟的道:“世兄才高八斗,又得林師青眼,這般年紀已然名滿天下,當真是羨煞旁人?!?p> “林師過譽,蘇大甚是慚愧?!鄙倌隃\淺一笑。
“熊某去年來蘇家,卻不知蘇家有世兄此等人物。此番再來拜望,路上便在想著,一定要見一見世兄。沒想到剛到這里,世兄便邀我來此,實在榮幸。我也算是讀書之人,今日來此,還望世兄多多賜教。”
“不敢不敢?!髟鹿媚铮芄?,請入席吧?!?p> 雖是與云之嵐執(zhí)手而談,自始至終,他的目光便沒有離開侍女打扮的云霜。
之前在塢堡外初見,看到她時,便感覺如同看到了一輪明月。
而現在,明月不單是在他心中,亦是在他眼前。
這一縷明月光,他定要收歸己有,哪怕她的主人是燕國太師云之嵐!
……
他回到塢堡之后,便去找到了負責接待的叔父蘇伯通。
聽叔父說了訪客的名字之后,他自然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這個自稱熊次墨的人,正是去年自兩淮而來的燕國太師。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蘇伯通去年雖參與接待,但并不知曉內情,而他則是從父親那里知道了一切,甚至那塊大燕龍驤將軍的印信,如今就在他的身上。
熊次墨是云之嵐,那么那位明明如月的女子,極有可能也是一位燕人。然而他并不在乎,他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自然不會把燕人看作蠻夷。
然而對方畢竟是云之嵐。
所以他并沒有去水云間拜訪,而是讓小蘭把對方請到得月樓來。
這樣無疑更安全。
云之嵐來了,只帶了那位明明如月的侍女,這讓他極為放心。
現在他想要的,就是想辦法讓對方把這位侍女轉贈給他,為此他愿意付出一些代價。
這是一個值得去爭取的美好女子,他不想讓自己后悔,自然會全力去爭取。
這也是利益,且是極為重要的一種。
……
見蘇大直接先邀請侍女打扮的小姐入席,云之嵐微微一笑。
云霜神色淡漠,審視的看了那少年一眼,直接坐了下來,完全沒有侍女的樣子。
云之嵐與蘇大攜手坐下。
世家子弟相見,吃喝都是其次,談儒論玄是最重要的,興之所至相互辯難,往往是最熱鬧的部分。這些乃是蘇大最不擅長的,然而為了得到對方的這位侍女,他必須得宴請對方,也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所幸他并不是一無所知,只希望這位燕國太師不要有太高的水準。
剛喝了兩杯,預料之中的事情就發(fā)生了。
“世兄名滿天下,兩篇佳文一出,聽說是建康紙貴,東海王也因為這兩篇文章而決定要世兄作乘龍快婿,甚至是親自上門交換八字,當真是一段佳話。”
云之嵐看了云霜一眼,又看著蘇大笑吟吟的道:“在下不才,倒也頗喜周易,世兄那篇《易林正義》,亦是嘆為觀止。今日親見世兄,不揣冒昧,請世兄再為在下解一解這個易字?!?p> 那少年盈盈淺笑,看了一眼云霜:“解惑不敢當,切磋而已?!覟槭佬纸庖唤膺@個易字,世兄便把明月姑娘贈予在下,亦能成一段佳話,可好?”
云之嵐無語,見云霜臉色微寒,搖頭笑道:“這個么……再說吧,呵呵!”
少年點點頭,也并不逼迫,臉上依然是笑意淺淺:“易者,易也!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只有變化本身!”
云之嵐目光一亮,不由得贊道:“善!”
云霜亦是目光一閃,輕輕點頭。
少年遙指塢堡之外,淺笑道:“便如門外這滔滔丹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濁兮可以濯吾足。濯吾纓時的丹水,與濯吾足時的丹水,又豈是同一條丹水?”
云之嵐點頭:“妙!”
少年目光轉向云霜,微笑道:“人之一生,永遠不能再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便如我永遠不能在別的地方,再遇到一個明明如月的女子。”
“世兄,請把明月姑娘送給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