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聚集著厚重的烏云,轟隆隆的雷聲自天邊而來,仿佛重重的打在舒予的心臟上,一下接一下。
豆大的雨點爭先恐后的落在墓碑上沖刷著上面的字跡。
舒予一個人撐著傘站在雙親的墓碑前,眉眼間帶著難掩的憔悴之色。
她要走了。即將跟著靳云東夫婦動身去另一個城市。
山上的風聲簌簌,細瘦身影仿佛在雨中晃動。
靳夫人實在不忍看舒予繼續(xù)落寞下去,走近來提醒她該離開了。
轉身的一瞬,她微仰起素凈的臉,硬生生將奪眶的淚意逼回去,握著傘把的指尖泛著青白。
她一定會——找到肇事者。
舒予幾乎沒怎么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
她一只手托著下巴看著車窗外,疾馳的車速讓這座熟悉城市在她視線里極速倒退。
其實她是不太懂爸爸為什么要把她托付給靳家夫婦,可她確有不得不跟他們走的理由。
她身邊連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似乎也只有他們能幫她找到車禍的真兇。
幾乎花了大半天時間才到濱城。
傾斜的日光,破開漫天的云層傾灑下來,舒予婉拒了司機的好意拉著行李箱穿過葳蕤生香的庭院,手掌不停地扇著風散著臉上的熱度。
一南一北的兩個城市溫差差不得不是一星半點,在榮城穿著正好的衣物,在這里汗?jié)竦木o貼在身上。
光影在明暗間變換,她仔細打量掩映在綠樹蔥蔥的白色小樓。
進了門,舒予坐在沙發(fā)上,手指微不可查的扣著褲邊,看著靳家進進出出的傭人,滿臉局促。
靳夫人端著洗好的水果來到她面前。
就見一個男孩從門外沖了進來,甩掉鞋子,向小火箭一樣直奔冰箱而去。
他咕咚咕咚喝掉了半瓶水,還舒爽了“啊”一聲。
靳夫人滿臉不悅,責備道,“說你多少次了。喜歡喝冰水這習慣什么時候能改改?”
男孩嘿嘿一笑,走上前來,坐在靳夫人身邊。
“去那邊坐,一身汗味?!?p> 等男孩挪遠了,她還在用手掌扇著風。
“小予,這是我跟你說的,靳北辰?!苯蛉讼訔壍闹噶酥竷鹤樱八饶愦髱讉€月。”
舒予澄凈的小鹿眼看著靳北辰,素白的臉上泛著一層淡淡的的紅暈,羞得兩個耳朵尖都帶著嫣紅,乖乖巧巧的喊著人,“北辰哥!”
早就聽說父母今天要帶個女孩子回家。
靳北辰夸張的做出被愛神丘比特射中心臟的樣子,惹得靳夫人笑的花枝亂顫。
一個抱枕砸向他。
“甭在這皮了,小予房間在二樓帶小陽臺那間。你帶她上樓休息。得空你再帶她在家里轉轉!”
“得令!”
舒予在房間躺了一會兒,又回到大廳,整個空間安安靜靜的只有她一個人。
靳家最打眼的是客廳一側的照片墻。
幾張大大小小的相框按不規(guī)則形狀分布,其中最顯眼的還是位于中間那張全家福。
她走近仔細的端詳,眉毛微微蹙了起來,眼中帶著疑惑,這照片帶著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照片拍得很唯美。
拍照的位置就在別墅前面的庭院,靳家夫婦坐在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兩側,應該是靳家大兒子的男人站在第二排的中間,靳北辰站在他的一側。
目光從一張張臉上略過,停在的相框右下角的小字上。
“還以為你在樓上睡覺呢?原來在這。”
靳北辰在房間洗了個澡,一身清爽。敲了敲舒予的房間門沒人應,以為她睡著了。
他端著一盤切好的哈密瓜晃到舒予身后。
“中間那個老頭是我爺爺。我旁邊那個是我哥,靳北言。這照片拍了好幾年了?!?p> 他把盤子往舒予跟前遞了遞,“來點!”
她搖搖頭,等著靳北辰繼續(xù)說。
“拍完這張我哥就出國了。一家人總是聚少離多。這照片也沒再能換新的?!痹捳Z里充滿了遺憾。
舒予安靜的聽著他介紹照片的拍攝時間和照片背后的故事,偶爾才插上幾句話。
時間悄悄的流逝,漸漸地緩解了她初次到來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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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她帶回來經(jīng)過我同意了嗎?”
“靳北言,反了你了!這個家現(xiàn)在還是我做主!什么時候我做決定輪得到你置喙?”
“你行,老頭子你真行……”
啪嚓!
瓷器的碎裂聲在室內(nèi)乍然響起。
“能不能不要像……垃圾……”
年輕男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透過厚重的門傳出來。
舒予捂住脫口而出的驚呼。
原來,原來他們父子的爭吵竟是因為自己。
她來取上午落下的書,只是選擇來書房的時間也太過不巧。
突然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好奇像羽毛一般在她心頭來回輕掃。
咬著唇瓣,舒予忍不住再次將耳朵往門上湊去,迫切的想聽到更多的聲音。
吱嘎一聲兒。
緊閉的房門被從里面打開。
她呀的一聲抬頭,慌亂中扶著門板穩(wěn)住了身形。尷尬地和門里的人對視一眼,又低著頭看起他處。
靳北言開門的手一頓,沒想到抓到一只正在在偷聽的小老鼠。狹長的眸子里帶著戲謔,將書房大門打開了個徹底。
舒予的睫毛顫了顫,順著敞開的大門往里瞧,瓷器的碎片鋪了滿地。
室內(nèi),靳父被靳北言氣得靠在椅子上吸煙。煙灰缸里放著好幾個按滅的煙頭。彌漫的煙霧在室內(nèi)散開。
“老頭子你自己說,你的保證有用嗎?你看看門口站的是誰?”
他看著兩分鐘之前還跟自己保證舒予品行優(yōu)良的老頭,露出一抹笑容。
既諷刺又得意。
他家老頭子的打臉來的太快。
他的話讓靳父的臉色可見的沉了一分。
靳北言轉頭又看向舒予,說道:“小朋友,偷聽有意思嗎?”
偷聽?
舒予瞬間眼睛瞪圓。
慌忙的搖了搖手。就算是事實,看情況也知道不能承認啊。
“我沒有。我只是來拿書!”
“拿……書?”
靳北言這兩個字說的簡直像在牙縫里擠出來似的,尾音調(diào)的又細又長。
他狀似同意的點點頭。
“借口不錯。來書房不拿書,來干嘛?”
舒予聽見這話滿臉潮紅。存的那點心思被點破了。
靳北言抱臂將門口讓開,下巴對著舒予,極其傲慢的道:“不是要拿書?還不趕緊的!”
舒予秉著呼吸,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在兩個人的注視下,拿了書就趕緊走。
走出門的時候還被靳北言拌了一腳。
咚……
舒予手里的書先一步落在地上。
她瞬間用手掌撐住了地面,才免于自己的臉先著地。
“嘖,嘖?!?p> 靳北言略帶遺憾的聲音在舒予的頭頂響起。
她咬著牙滿臉漲紅的挺起身子,穿好掉落的一旁的拖鞋。
在背后灼熱的目光中,逃難似的回了自己屋。
?。?p> 靳北言冷著一張臉,嘴里嘴里銜著一支煙,手肘撐著二樓的欄桿上。想著他爸的話,目光隨著樓下人腦瓜兒頂轉來轉去。
早上他的一通操作,實實在在挨他爸一頓k。
出差將近一個月,回家才發(fā)現(xiàn)父母給他玩了個大變活人。
把陌生的女孩安排在了他房間的隔壁。
世上最難懂的是人心。他不敢賭。
上一個被他爸“撿”回來的妹妹是怎么對他的。
靳北言自嘲的笑了笑。
舒予在樓下喝著果汁,喝完又去廚房刷了杯子。手機叮當?shù)捻憘€不停,她一邊走一邊回復消息。
靳北言手腕抖了抖,零星的幾片煙灰飄了下去。
他輕笑一聲,看著下面的人上躥下跳的將掉到衣服里的還帶著火星的煙頭抖落到地上。
他沒躲,保持著一個姿勢,靜靜地等待樓下的人看上來,才扯著嘴唇毫無誠意的說道:“不好意思,沒看見樓下有人。”
舒予還在沉默的看著煙頭,心道這得有多瞎,才能沒看樓下有人。
再一抬頭,樓上的人不在了。
她踩滅了煙頭,扔到垃圾桶里。摸了摸身上被燙著的地方上了樓。
回到屋內(nèi),舒予將自己埋到被子里,越想越委屈,哭的不能自已,眼淚順著指縫流到床上,一片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