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村民都在這里了嗎?”夜輕塵問道。
張好良躬身道:“沒錯,屬下親自帶人搜遍了每一間破草房,所有人都抓了起來?!?p> 不對,潛入顧久久房間的不是這些人……
他眸光一閃,人群之中,一個弱小的身影躲在一名蓬頭垢面的婦女身后,緊張地望著草垛的方向。
夜輕塵與桑萁對視一眼。
蝴蝶般的身影一掠而起,直奔草垛而去。
眨眼間桑萁手里拎著一個渾身裹著黑布的人躍到眾人面前。
那人被扔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除了一雙混濁的眼睛,全身上下皆被黑布裹了個嚴實,看不清樣貌。
顧久久奔過去道:“說,你把我的寶貝藏哪去了?”
那人驚恐異常,嘴唇蠕動了幾下,卻從喉嚨中發(fā)出了砍木頭的聲音。
桑萁執(zhí)玉簫敲擊著顧久久的腦袋:“笨蛋,貴重之物當然是要藏在身上!”
他說著一扯那人身上的黑布,怎料像是剝粽子般,黑布層層掉落,他里面竟一絲不掛,非但長了一張野豬臉,渾身皆是密密麻麻的鬣毛。
所有人皆是一驚,那些村民則抖得愈加厲害。
夜輕塵忽然對張好良道:“張隊正,你率領(lǐng)所有護衛(wèi)搜查每一間屋子,不要放過任何一處角落,尤其是被褥、床底和桌下的泥土,務(wù)必要找到丟失的絹布和火鐮!”
張好良仍在好奇那怪人,但大使大人已經(jīng)下了命令,他便躬身領(lǐng)命,將十五名護衛(wèi)分成幾波,陸續(xù)鉆入草屋之中。
桑萁對滑褢邪魅一笑:“既然是妖,見了圣主,還不趕緊行禮?”
只見夜輕塵眉間的墨痕倏然變紅,妖嬈的炎火紋使那張冰雪雕琢的臉龐多了幾分神秘。
但滑褢妖卻一臉茫然,他目光巡視了一圈,不知所措。
桑萁吃驚道:“你、你不知道圣主?”
顧久久不饒不休道:“你快說,你到底把我的寶貝藏哪了?”
滑褢愈加茫然了,索性垂下腦袋,默不作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桑萁站起身,笑道:“你不說,自然有人會說?!?p> 他朝著那弱小的身影走去,小女孩滿臉污泥,哭起來道:“爹爹,爹爹……”
就在此時,那滑褢忽然躺倒在地劇烈抽搐了起來,兩根獠牙逐漸變長,他的眼眸卻越來越澄澈。
桑萁轉(zhuǎn)過身,一個龐然大物騰空而起,竟朝著顧久久撲了上去!
顧久久整個人都嚇傻了,急忙抱住腦袋。
頭頂傳來“鐺鐺”兩聲,兩道白光一閃,滑褢重重墜在地上,兩顆帶血的獠牙飛落到村民們面前,那些人臉色煞白,嘴唇顫抖。
趁著桑萁分神的間隙,滑褢目露兇光,翻身而起,如一陣旋風般又朝著夜輕塵所站的方向狠命撞去,掀起塵土飛揚。
夜輕塵紋絲不動,連眉毛都未抬一下。
眼看一大團灰塵將要近前,兩條雪白的尾巴如綢緞般“嗖嗖”卷了過來,瞬間纏繞住滑褢粗糙的脖頸,越拉越緊。
他兩手用力抓撓,眼球突起,眼看即將窒息而亡。
那婦女和小孩突然從人群中跑了過來,跪倒在夜輕塵面前,扯住他袍袖道。
“求求你,圣主,放過我的夫君。”
“圣主,放過我爹爹,咳咳……”
小女孩劇烈咳嗽起來,那女人不停地拍著她脊背,把她緊緊抱在懷里。
夜輕塵美麗的眼眸晃動了一下,吃驚道:“你說他是?”
女人點了點頭,緩緩說道:“賤妾名叫萍兒,陵城縣泊來鎮(zhèn)人氏,一個月前,我離家前往賀州探望姑母,賀州城水患,出現(xiàn)了很多妖,它們不僅在大街上肆意劫掠食物和銀錢,還吞食百姓,我到了姑母家中后,一家五口除了妞兒藏在床下,其他人都、都不幸……”
她抹掉眼淚,繼續(xù)說道:“我?guī)е禾映龀峭?,本想回泊來?zhèn),誰料半路遇到了妖獸,險些喪命,幸虧一位公子舍命相救,他為了救我們,與那妖獸同歸于盡,臨死前妖獸吸食了他的三魂七魄,他、他才會變成這般模樣!”
顧久久睜大眼睛,指著滑褢道:“他、他之前是人?”
萍兒點頭,她抬起頭,盯著著夜輕塵說道:“夫君名叫蘇萬,本是欲上京趕考的士子,途徑賀州,他為人正直,仗義救人,是萍兒心中的英雄,萍兒愿意以身相許?!?p> 她轉(zhuǎn)頭凝視著蘇萬,即使他如今已經(jīng)面目全非,她的臉上仍然帶著滿足的笑意。
蘇萬停止了掙扎,桑萁一愣,松開了尾巴。
他伏在地上,大口喘息著,想說什么,卻已經(jīng)不能再道出人語。
萍兒讓小女孩去找爹爹,她仰起頭,對夜輕塵堅定說道:“夫君并不知道您是妖界圣主,他是為了保護妞兒才冒犯了您,如果圣主要罰,就罰萍兒吧!”
她深深一拜,夜輕塵如同石像,半晌后,冷冷道:“人界尚有國法,妖界自然也有規(guī)矩,你是凡人,我不會處罰你。蘇萬已經(jīng)成妖,就歸我管?!?p> 他踱步到蘇萬面前,蘇萬抬起頭,他的雙眸又混濁了起來,但他依然為眼前的男人所驚艷:他的身上帶著一股魔法般迷人的魅力,風華絕代,魅可傾城。
夜輕塵冷冷道:“妖界最不可違背的就是在人界肆意妄為,濫殺無辜。”
他瞥了眼那些村民,又盯住蘇萬:“五十個人連十幾名護衛(wèi)都無力抵抗,更別說鋸斷四棵五人環(huán)抱的古樹,又殺死十五名武功高強的鏢師,以他們的能力,也只能在驛站扮鬼嚇人,偷東西的是他們,殺人的卻是你——滑褢?!?p> 蘇萬點了點頭,他如今已經(jīng)成妖,沒想到第一次見到妖界圣主竟是這般場景。
“好,既然你已承認,便要接受懲罰?!?p> 夜輕塵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把匕首,“當”的一聲,匕首被拋在了蘇萬面前。
夜輕塵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留一具全尸給你,動手吧?!?p> 蘇萬的目光黏住匕首,卻動也不動。
他轉(zhuǎn)過身,看了看自己的妻兒和村民們,長嘆一口氣,雙手顫抖的拾起那把匕首。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
顧久久竟然擋在蘇萬的面前,抱起夜輕塵的大腿道:“輕塵,他也才剛剛成妖,不知者無罪,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好不好?”
夜輕塵沒有說話。
蘇萬舉起匕首,還未落下,卻被顧久久搶了過去。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只瞧見顧久久把刀尖抵在自己心口,也不知道是太過倔強,還是負氣,竟對夜輕塵大聲說道:“好,那我來替他受罰!”
夜輕塵轉(zhuǎn)過身,面罩寒霜,渾身散發(fā)出千年冰川般的寒氣。
顧久久從未見他這般生氣過,他氣的雙肩直顫,凝視著顧久久手中的匕首,后者抗拒了不到半刻,還是垂下了手臂。
夜輕塵一字一句道:“凡是妖就要遵守妖界的規(guī)矩,他濫殺無辜,如果你代替他去死,他非但不會感激你,更不會有所改變,你所做的一切都毫無價值可言!”
顧久久卻梗起脖子道:“輕塵,你是圣主,規(guī)矩都是你來定的,如果他能夠真心悔改,我們?yōu)槭裁床荒芙o他一次機會呢?”
他扯住夜輕塵的袍袖:“佛說,普度眾生,不舍一人,這世間無不可度之人?!?p> 后面的村民也全都跑了過來,紛紛跪拜,那老村長顫聲說道:“圣主,您也知道我們這些人都沒什么本事,若不是蘇萬在,大家早就餓死了,求您開恩,放過蘇萬吧!”
“請您饒了蘇萬這一次吧。”
“請您放了蘇萬,大恩大德我們必沒齒難忘……”
“是啊,咱們不會忘記您的恩情的……”
夜輕塵的目光掠過眾人,他有些不敢相信:“你們、你們在為妖求情?”
老村長連連磕頭道:“圣主,這世間人又何嘗不與妖一樣,有好人也有惡人,那吃人剝皮的賀州刺史,他、他簡直連畜生都算不上!但是蘇萬,他雖然是妖,可他心地善良,不忍看見我們被鏢師所殺才出手相助,我們、我們才是罪魁禍首?!?p> 夜輕塵目光顫抖,他后退兩步,一時間竟無法站穩(wěn)。
十七年里,他走過了太多的地方。
見過太多的世間冷暖,
他甚至變得麻木,變得冷漠,
他親眼見過無數(shù)人不分對錯不論是非的把妖燒死、溺死、殘害致死而毫不動容,
而他卻從未見過,有人居然會為了妖而求情……
桑萁走過來,抱拳說道:“圣主,桑萁有一計,可令滑褢將功補過。”
夜輕塵嘆氣道:“你說吧?!?p> 桑萁讓眾人起來,又扶起蘇萬,他踱步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
所有人都茫然望著他,他邪魅一笑,走回來悠悠道:“這兒可是塊吃喝不愁的風水寶地呀!”
眾人更加茫然了,他們在這里住了不下月余,從來沒看到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桑萁卻笑道:“這里依山傍水,看似荒涼,其實卻很富饒,水中有魚可供捕撈,再者山上有野獸,又有取之不盡的柴火,獸皮還可以縫衣。你們先修葺好村落的房屋,再向過路的商賈提供食宿,或者販賣獸皮,雖然花費些時間,但卻是長久之計?!?p>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蘇萬,又對夜輕塵講道:“有滑褢出勞力,事半功倍,人一旦填飽了肚子,自然不會再干那些雞鳴狗盜之事?!?p> 老村長連連稱贊道:“大人說的是,我們大家這就照做?!?p> 他對夜輕塵道:“還請圣主……”
后者冷哼一聲,一甩袍袖背過身去。
桑萁捏了捏輕塵的手,湊近他耳邊,柔聲說道:“圣主也有耍小性子的時候,呵呵。”
那邊張好良率領(lǐng)護衛(wèi)們趕了回來,他雙手捧起絹布和火鐮道:“屬下從一間草房的床底搜出了一只布包,里面正是九皇子殿下所丟失的財物?!?p> 顧久久興奮的將幾樣物什揣了起來。
他張了張嘴,卻又不敢對夜輕塵說話。
夜輕塵冷冷道:“走吧?!?p> 他帶著雪風兒、張好良和護衛(wèi)隊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顧久久看了看蘇萬,他正和妻子輕輕拍打著小女孩的背部,那妞兒猛烈咳嗽,看起來極為痛苦。
顧久久忙問道:“她生了什么???”
“是癆病。”萍兒蹙起蛾眉:“蘇萬偷了您的寶貝,其實是想換些錢為妞兒治病?!?p> 顧久久垂頭想了想,突然掏出錢袋遞了過去。
“輕塵說過,禮物不在于貴重,而在乎心意,這里面只有兩貫錢,雖然不如我這寶貝貴重,但就算是我送給妞兒的禮物吧?!?p> 那對夫妻互相看了看,萍兒接過錢袋,推了妞兒幾下:“還不謝過阿兄?”
妞兒紅撲撲的臉頰盈滿稚氣的笑容,邊咳邊道:“謝、謝謝阿兄?!?p> 夜輕塵的腳步戛然而停,身后的張好良險些撞上去,他走過來,瞧見夜輕塵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茫然撓了撓頭道:“大人?!?p> 夜輕塵道:“嗯?你有事?”
張好良笑道:“屬下無事,我只是看見大人笑了,您最近笑的次數(shù)比以前多了許多。”
夜輕塵轉(zhuǎn)過頭,后面的護衛(wèi)們也都笑了。也許他自己確實沒有意識到出了泊來鎮(zhèn)以后,自己反而時常愛笑了。
顧久久邊走邊對桑萁道:“以前我還沒發(fā)現(xiàn),原來跟著使團,還能感受到幫助人的樂趣,這種感覺就是吃了蜜糖,哈哈,可能是我之前太窮了吧!”
桑萁執(zhí)玉簫敲著他的后腦勺道:“小崽子,你現(xiàn)在蹭吃皇糧,沒出什么力,底氣卻十足的很?!?p> “呵呵?!?p> 顧久久捂著腦袋大罵道:“誰說我沒出力氣了?你打我就算是出力氣了嗎?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桑萁盯住著他,他的聲音愈來愈小,這尊佛果然還是惹不起。
是夜,一盞油燈搖曳起伏,夜輕塵坐在孤燈旁走神。
門外突然晃出了一道人影,他抬起頭:“誰?”
人影敲了幾下門,輕聲道:“輕塵,你、你睡了嗎?”
想了想,忽又改口道:“你還沒吃飯,怎么睡得著呢,是不是呀?”
夜輕塵額上的青筋跳動了幾下,他搖了搖頭,冷冷道:“進來吧?!?p> 房門被輕聲推開,顧久久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他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碟云片糕、一小壺甜米酒和兩只瓷杯。
每一樣都是他千求百求讓驛長吩咐伙房做好的宵夜。驛館背靠荒山,離賀州有一段距離,朝廷每年發(fā)放的糧食和肉食大部分得用來招待那些往來的公差和官員,不知為何,那驛長抱怨,賀州水患,行至此地的官員反而多了起來,以至于咸菜庫都要見底。
夜輕塵仍在沉思著什么。
顧久久把那碟云片糕擺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他卻看也不看,猶如一尊冰刻的石像般。
顧久久坐在對面,雙手托腮,癡癡凝視著他。
良久,夜輕塵開口道:“你找我,所為何事?”
顧久久咧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呀,我找你,還不是因為吃晚飯時看見你不在,我擔心你餓肚子,睡不好覺?!?p> 夜輕塵方要去拿云片糕,燈芯閃爍了一下,一雙透亮的大眼睛盯住他,簡直比天上的月亮還亮!顧久久瞬也不瞬的看他,似是有話要說。
這孩子,果然無事獻殷勤……
夜輕塵對視著他,他反而臉紅起來,羞澀說道:“輕塵,若不是我們遇見了蘇萬,我還不知道原來人也可以成妖?!?p> 他仰頭興奮道:“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人是怎么變成妖的呢?人若是成了妖,是不是就只能投靠妖界了呢?”
夜輕塵點了點頭:“沒錯,在妖界,除了上古妖獸和神族后裔之外,有很大一部分妖身份地位極低,相當于人界的奴隸,是凡人所化,因為在人界無法生存而投奔妖界。人若成妖,有兩種手段,第一種是他自愿想要成妖,這種人有著自己的私心和其不可告人的目的,通過大肆捕捉妖獸,再以巫術(shù)把自身的三魂七魄注入妖獸體內(nèi),因而成妖?!?p> 他頓了頓,顧久久如癡如醉的聆聽著,眼睛張的老大。
夜輕塵繼續(xù)說道:“當然另一種是非自愿的,被妖獸吞食或者是妖獸主動攝取了他的三魂七魄,因緣巧合之下而成妖,比如說蘇萬,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p> 顧久久聽得直點頭,他眼睛一亮,站起來興奮道:“這么說,我也可以成妖了?”
夜輕塵額上青筋直跳。
顧久久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他在想自己做什么妖好呢,忽然問夜輕塵道:“狼妖?”
又自己搖了搖頭:“不行,這也太兇殘了?!?p> 他又轉(zhuǎn)了幾圈,一拍手掌道:“鷂子妖?”
又嘆氣道:“也不行,雖然能飛,還是很容易被達官貴人捉回去玩賞。”
冥思苦想了半晌,最后蹭到夜輕塵身旁,扯著輕塵袍袖:“我到底要做什么妖好呢?”
夜輕塵問道:“你想成妖?”
顧久久拼命點頭。
夜輕塵又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何想要成妖?”
顧久久紅了臉,小聲說道:“如果我成了妖,是不是就能陪伴你更久一些了呢?”
夜輕塵道:“原來你是為了得到長生。”
顧久久猛然抬起頭道:“不是的,我、我想能留在你的身邊。世人都說人妖殊途,如果我成了妖,我就能多接近你一分,那么我也能去妖界,看一看你生活過的地方。我想能多了解你一點,這樣我就能經(jīng)常逗你開心,你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可你笑起來真的好美?!?p> 他的聲音愈來愈?。何蚁?,我想……”
夜輕塵給了他一記爆栗,笑道:“白癡,你以為你想,你就可以成妖了嗎?”
顧久久揉著發(fā)痛的腦袋,夜輕塵柔聲道:“凡人的魂魄與妖獸融合的幾率微乎其微,不僅需要遇到與你有緣的某種妖獸,即使它吸食了你的三魂七魄入體,一旦稍有排斥,魂魄即散,那么你就相當于找死。”
顧久久睜大眼睛:“這么說來,一旦不成功豈不是白白送命了?”
他疑惑問道:“可你方才明明說妖界有大部分妖之前都是人,那一定已經(jīng)有好多人融合不成功而死,就算好不容易活了下來,成妖之后,被人界所驅(qū)趕,又要被妖界所奴役……”
顧久久更加疑惑了:“那、那這些人為什么還要成妖呢?”
夜輕塵沒有說話,他緩緩站起身,背手凝視著窗外。
后院里,驛長正在訓斥一名雜役,他方才被雅間的某個官員臭罵了一頓,把氣都撒在那雜役身上,他走后,雜役蹲下身子,邊抹淚水邊搓洗著堆成山的衣服。
伙房的門被打開了,另一名雜役走出來關(guān)好門,他輕手輕腳的朝自己房里走,他的前襟鼓鼓的裝著什么,洇出了一大片油漬。
他走過馬廄,一名途徑驛館的信使,正輕輕撫摩著驛馬的鬃毛,那匹馬已經(jīng)不停歇的奔了三十里地,鼻子中不停的噴著白沫。他晚飯也沒有顧得上吃,待那匹馬鎮(zhèn)定下來后,他又牽出另外一匹驛馬,摸了摸懷里的文書,匆匆趕路。
顧久久凝視著夜輕塵清冷的背影,他沒有看到,在他的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夜輕塵嘆了口氣,冷冷道:“看人間繁華似錦,若能稱心如意,知情冷暖,行得大道坦途,何以成妖。”
身后傳來細碎的鼾聲,夜輕塵轉(zhuǎn)過身。
發(fā)現(xiàn)那孩子竟然睡著了,顧久久趴在桌案上流著口水,睡的異常香甜。
夜輕塵將他抱了起來,輕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又為他脫去靴子,待要拉起被子時,他的手突然被緊緊抓住了。
顧久久沒有睜開眼睛,抱起他的手,輕聲喊著輕塵。
索夢鈴晃動了起來,鈴聲婉轉(zhuǎn)悅耳。
他在床邊坐了下來,認真端詳著那張熟睡的臉龐,十七年前,尚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模樣都沒長開。如今生的眉目英俊,想來不愁娶妻生子,揚名立業(yè)。不過,他將來所能擁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使團必須順利抵達長安的前提下。
“久久,我會保護你,別害怕?!?p> 夜輕塵抽出自己的手掌,修長的指尖滑過每一只鈴鐺。
堯光山的滑褢生性淡然,常年隱居在深山老林,為何會出現(xiàn)在人界?
蘇萬的妻子萍兒說起過,賀州水患,出現(xiàn)了許多妖,這些妖為什么要聚集在賀州?
如今想來,有人破壞地圖的目的,極有可能是為了引我前往賀州,這里面到底有什么陰謀?
還有,賀州刺史貪污官銀,為何要雇傭鏢局運往泊來鎮(zhèn)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