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雅穿的正是之前北辰御賜她的那件霓裳羽衣,只是她把水袖收短改成了廣袖,把裙邊改成了裙褲。東越的傳統(tǒng)舞蹈,一向以飄逸靈動為美,所以舞衣多為輕盈的長水袖加拖地裙邊的款式,蕭雅這么一改,倒是有幾分像男裝,穿在一個舞姬身上,讓人不由得感覺十分新鮮。
加上蕭雅的舞蹈動作,不似尋常舞姬那樣,一味展現(xiàn)女子柔美和妖嬈,而是舉手投足間充滿力量卻又不失優(yōu)美,非但沒有讓人感覺違和,還將人很快帶進她的故事里面。
能夠將觀眾這么快帶入情緒,蕭雅身后的白幕幫了很大的忙,她這個舞蹈所要傳達的東西太多太復雜,為了讓所有人看懂,她在身后設置了一塊白幕,幕布后面是用皮影戲的方式將幾位其他舞師的剪影投射出來。
這使得原本一些對歌舞并不感興趣的人都關注了起來,比如皇后和純熙夫人,她們一向對尋常舞姬所表達的喜怒哀樂和愛恨情仇沒興趣,卻都不免被蕭雅所打動,因為她所表達的東西更復雜更真實。
人的一生,如果在這之前有人說,一支舞蹈能表演完一個人的一生,常人是不會相信的,但他們看完蕭雅的舞蹈后,卻不得不信。
蕭雅表達的是一個普通將士短短的一生,從年幼挨餓受苦顛沛流離,到少年壯志酬籌保家衛(wèi)國,再到戰(zhàn)場上刀光劍影生離死別,最后英勇戰(zhàn)死魂碎他鄉(xiāng)。
這一幕幕是這樣的真實又殘酷,仿佛那個年輕的小兵置若眼前,在座者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他們不曾也不會想要去了解的這樣普通又悲壯的一生,就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當樂聲停止,宴廳內鴉雀無聲,偶有幾聲低不可聞的抽泣,證明時間沒有停止,就連一向自持清冷的純熙夫人都因想起了自己那幾個戰(zhàn)死沙場的外甥,哭紅了雙眼。
“好!這一舞不知諸位貴使有何看法?”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作為東道主的北辰御,他雖然之前親眼見過蕭雅的舞技,但他萬萬沒想到,蕭雅竟和他有如此的默契,表演的主題正是他此番議和想要轉述給各國的一部分想法。
西蜀孔太師和純熙夫人都微微點頭流露出贊賞的神色,唯有南詔丞相秦萬堂似乎不愿放過任何一個打擊東越的機會。
“東越皇有話直說,何必借由一個區(qū)區(qū)舞姬傳達,未免太落下成?!?p> “朕不過是惜子民疾苦,念將士們辛勞,這種淺顯的道理,連我東越一區(qū)區(qū)舞姬都明白,秦相何必明知故問啊?”
秦萬堂被北辰御一番話噎得不出聲了,北辰御不由得嗤笑一聲,隨即露出大喜的神色道:
“此女,舞態(tài)生風,胸懷大義,元元之民也,深得朕心,重賞!”
蕭雅在臺下被北辰御夸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鳳舞謝皇上賞賜。”
蕭雅上前行禮謝恩,一抬頭便望見臺上眾人神色各異,北辰御望向她那熾熱的眼神是前幾次見面時都不曾有過的,坐在他身旁的皇后卻帶著打探和思索的目光,如果說這些眼神都是蕭雅曾經(jīng)熟悉的,那純熙夫人略帶慈愛的目光卻讓蕭雅一驚,心頭涌出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純熙夫人剛想說什么,一個討人厭的聲音響起:
“既然東越皇對此舞姬贊賞有加,那證明此女舞技乃東越之最,不如皇帝將她賞給本相,將之帶回南詔,讓我國人也好一睹東越之最的風采,如何?”
不知道這個秦萬堂是看出了什么來,還是就單純的攪屎棍,他這一番請求提出來,在場又一次陷入尷尬。北辰御私心是不想把鳳舞給他的,但是對方身份貴重,南詔兩位來使隱隱是以他為主導,也不好得罪。
北辰脩聞言已經(jīng)在臺下站起身,正欲替北辰御拒絕對方的時候,卻被北辰御用眼神制止,他并非是同意秦萬堂的要求,而是覺得此時北辰脩若出頭駁了秦萬堂的面子,后面許多事將沒法順利進行??墒撬麄兪逯抖硕疾⒉幌氚养P舞給出去,兩人一同望向北辰光,希望由他來開這個口,可是北辰光卻一臉不解地望著自家大哥和王叔。
就在叔侄二人為北辰老四的智商感到頭痛的時候,沒想到沈皇后竟是開口了:
“秦相此番請求恕我東越無法答應。”
這是沈皇后今晚除了客套應酬之外主動說的第一句話,蕭雅心中出現(xiàn)過好幾個會替她說話的名單,但唯獨沒想到會是這位看上去寡言少語處事淡然的皇后。
“本相還當東越泱泱大國,竟是連一個小小舞姬都不愿給?”
“這位姑娘是鳳舞閣的頭牌,沒有她主家的應允,我們皇上也不能隨意處置了?!?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東越皇難道連一介民女的主都做不了?還是說你們東越無意與我南詔交好?”
秦萬堂絕對是故意逮著機會讓東越國難堪,但這沈皇后看上去溫良恭謙讓,卻也不是個善茬。
“我皇的誠意自是毋庸置疑,只是本宮作為一國之母,卻也不會用我的子民來作為交換證明兩國交好,這樣略顯隨意的舉動,豈不更是輕慢了貴使嗎?”
“貴國皇后當真是德才兼?zhèn)淠竷x天下啊?!?p> “多謝秦相謬贊。”
沈皇后不咸不淡地微微點了點頭,這副絲毫沒把對方放在眼里的模樣,更是讓秦萬堂氣急。
“既然如此,本相還有要事,先行告退!”
秦萬堂非但沒討著好,還被沈皇后教訓了一通,丟了這么大面子,他也沒臉再待下去了,一氣之下拂袖而去,離去時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蕭雅一眼,他心中已經(jīng)認定了蕭雅身份非同一般。
見他離去,蕭雅心中懸起的石頭才算是落下,她自知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左右她的生死,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可讓她更沮喪的是自己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雖說此番得沈皇后出面將她保住了,可這沈皇后究竟為何會這么做,蕭雅不得其解,若是再有下一次,還能不能有這么好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