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稅還是費，漢中府的六十萬斤茶葉只是一個例子。
楊淵只是在向江家兄弟說明，如果大家真的搞出來這樣一支鄉(xiāng)兵，能獲得多少政治能量。
“賀人龍知道吧？”楊淵看著江家兩兄弟：“陳奇瑜和洪承疇身邊的紅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積功升到了參將?！?p> 晚明的將官類似唐宋體制，有本官有差遣?？偙?、副總兵官、參將、游擊將軍他們都是幾品官呢？
沒有品級，都是差遣。他們各自都有另外的本官。比如毛文龍，他是東江鎮(zhèn)總兵官，掛平遼將軍印，左都督。這三者合一就是毛文龍的全部職級待遇。
東江鎮(zhèn)總兵官，是毛文龍的職務(wù)，他名義上負責(zé)東江鎮(zhèn)明軍的最高指揮官。
掛平遼將軍印，是毛文龍的特殊身份，這是舊傳統(tǒng)的遺留，因為總兵官在明初都是中央派遣，所以需要掛各種印作為一種政治宣示。如征越南就掛征夷將軍印，以示掃蕩蠻夷。在云南就掛征南將軍，在甘肅就掛平羌將軍，在湖廣就掛平蠻將軍，在兩廣就掛征蠻將軍。
掛印，便代表著總兵官的權(quán)威和戰(zhàn)略方向。
最后就是毛文龍一品武將身份的來源，左軍都督府左都督。明初衛(wèi)所制度體系下，最高級的軍事機構(gòu)是五軍都督府。因為從歷史上看遼東這塊區(qū)域是左軍都督府的管轄地，所以毛文龍也就當(dāng)上了左軍都督府的左都督。
“他本來就是米脂的一個秀才，聚族從軍，被授為守備。沒過幾年，就干到了參將?！?p> 楊淵翻起了賀人龍的發(fā)家史。守備聽起來很小，但跟總兵、副總兵一樣，都是差遣，并沒有品級定銜。
“咱們也是秀才，賀瘋子能做，咱們也能做?！?p> 楊淵看著江家兩兄弟，手指緩緩地敲打著黃花梨的桌面。
亂世英雄出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
什么叫大丈夫？人能是，我亦能是?？踊椅蠢渖綎|亂，劉項從來不讀書。當(dāng)年秦始皇嬴政巡游四方，要用天子威儀震懾六國遺民。劉邦看見嬴政的排場，說了一句“大丈夫當(dāng)如是”，項羽看見始皇帝的車隊，念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這便是英雄膽。
建百代功業(yè)，立萬世之名，沒有一顆英雄膽怎能成事？
江煌低頭思忖一下，轉(zhuǎn)過頭看著自己的弟弟，卻看見江畑眼睛之中一片懵懂。
“楊兄的計較，小弟差不多明白了?！苯涂粗鴹顪Y：“我也不瞞江兄，我們兄弟二人手頭也有兩千多兩銀子的現(xiàn)錢，改日便交到楊兄手上，我兄弟二人唯潛之兄馬首是瞻?！?p> 江煌今天已經(jīng)砸了一張一百兩銀子的古琴，有一張口開出兩千兩銀子的數(shù)目，著實讓一邊的江畑大吃一驚。
“哥哥哎，兩千兩，那可是咱們手頭的體己錢?！?p> 大家族之內(nèi)往往公私分明，公中的就是公中的，個人的屬于個人的。江家靠著茶馬貿(mào)易賺來的銀子，那是整個家族所有，歸于江家老頭支配，等他百年以后，這銀子才會根據(jù)諸子均分的原則分給下面這一代。
江家兄弟要用的不是家中的這筆錢，而是他們自己的私房錢。江煌、江畑兩人使盡了手段，也就只有這么點底子，今天全都砸出來，以后來倚翠樓都沒法跟姐兒們結(jié)賬。
江煌眉頭一皺，并沒有多說什么，楊淵看了看焦急的江畑，出言安撫。
“說到底，還是把這團練當(dāng)成生意來做，絕對不會讓賢昆仲吃虧，咱們按股出資，若是賠，那就一起賠，有了進項，就各自分出去，我在這里也拿個態(tài)度，我出三千兩?！?p> “當(dāng)生意來做？”江畑還是把練鄉(xiāng)兵與做生意聯(lián)系不起來。
“就跟走茶馬的馬幫一般。賺了大家按股本分，賠了大家按股本補?！?p> 楊淵自然知道這么搞得弊端有多少，但是起步階段，管不了那么許多，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把自己最大的支持者江家兄弟拉進來，改變自己孤掌難鳴的局面。
“小弟冒昧問一句，這三千兩是楊老大人牽頭，還是……”
“也是我的體己錢，與家父他們無關(guān)?！睏顪Y看著江煌、江畑兩人：“我也不瞞二位，練兵便是我這輩子一生事業(yè)所在，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將此事辦好，若是不成，我便去投了漢水。”
“這說得又是什么話？”
江畑皺起眉頭：“不過是一個團練……”
“這也是小弟一生事業(yè)，楊兄若舉身赴漢水，小弟自當(dāng)緊跟在后，絕不偷生?！?p> 江煌看著楊淵，楊淵看著江煌，一時之間，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江畑左顧右盼一番，只有低聲念叨：“瘋了，都瘋了?！?p> 倚翠樓里的婆婆聽見小院里幾位大主顧的笑聲，一時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本著職業(yè)道德陪著笑臉走了進來。
“也不知道什么事讓幾位相公這般高興，要么老奴再叫姑娘們炒幾個小菜，溫一壺酒，唱上那么幾段，給相公們助助興？”
“炒什么菜，錢都沒了，”江畑皺起眉頭呵斥著：“去去去，別來這里煩心?！?p> “倒是老奴的不是，”那婆婆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的端著笑臉：“就不打擾幾位……”
“添一壺茶，加幾盤果子，”楊淵說道：“給我們散散酒，至于姑娘們就不必了?！?p> 曠社的這些人都很有自覺，不是不照顧倚翠樓的主營業(yè)務(wù)，而是很能把大家的文化沙龍跟個人的文化體驗分得清楚。
來聽曲就是聽曲，絕不聽什么別的。
“老奴省得，這便去安排。”
又輕手輕腳的關(guān)上了門，楊淵與江煌、江畑又重新交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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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寇紀略》：初，楊公與同縣生江煌、江畑等善，為刎頸交。后流寇蜂起，漢中諸生彼此砥礪，相約赴難，皆推楊公為首，編練鄉(xiāng)閭，削竹為兵，操習(xí)戰(zhàn)陣。焚夏如蒸，諸生汗流沒足尤而不覺，共論戰(zhàn)守之策。天寒地凍，諸生共臥雪含冰，手腳皸裂尤以詩歌唱和。其捐軀赴難，視死如歸，時人謂之“君子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