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出迷幽森林,老遠就看到弟子們坐在樹下,把一個青衣禿頂?shù)睦项^圍在中間,聽他一臉眉飛色舞的講著什么。
“說出來你們不信,你們師尊啊,從小就是個要強的。小時候上山歷練,半路碰上了一只大野豬,獠牙尖得嚇死人。跟她同去的幾個娃娃都嚇得爬樹上了,就你們師尊,是個倔脾氣,不愿爬?!?p> “那時候她還是個半大的奶娃娃,別的小孩在樹上就叫她,就喊啊,讓她快爬上去,不然會被那野豬拱!你們師尊不聽,理都不理,非要上前跟那野豬決一死戰(zhàn)?!?p> 老頭停頓了一下,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幾個弟子被他的這個停頓勾得心癢癢。
“師公接著講啊?”
“對啊對啊,然后怎么了?”
“我猜師尊一定把它打得屁滾尿流!”
這些議論自然沒有逃過站在遠處二人的耳朵。聽到一個弟子叫了聲“師公”,藍卿的眉頭不自覺皺了皺。
景辭打量了一番那老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師尊,你竟然有師父?可以啊,也沒給我們提起過?!?p> 藍卿涼涼地瞥了他一眼,不理會。
容真三兩下吃完果子,丟了果核,拍拍手在身上抹了一把,繼續(xù)道。
“好好好,我繼續(xù)給你們講。”
“你們師尊那時候啊,人雖小,可神氣著呢!那眼睛一瞪,就沖了上去。野豬也不例外,撅著豬鼻就要拱過來!千鈞一發(fā)之際,你們師尊縱身一躍跳到了那豬背上?!?p> “這還得了!”
“說是遲那是快,大野豬抓住機會,馱著你們師尊就扯蹄子跑?。渖系钠渌尥薅忌笛哿耍s緊跳下樹,下山找人幫忙?!?p> “后來,發(fā)動了好些人,才把你們師尊從山腳下的那個水溝里拉上來!”
容真一臉認真地說著,幾個弟子聽得仿佛身臨其境,又皺眉又抿嘴的。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辭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藍卿的臉上似是鍍了一層霜,目光如兩把刀子似的直直刺向某個看向這邊,然后傻愣住的老頭!
樹下的眾人被景辭的笑聲驚動到,紛紛尋聲看了過來,一見到藍卿,個個染上了驚喜!
“師尊!”
“師尊!”
他們瞬間把小老頭遺忘在樹下,向藍卿奔了過去。盛陽跑的最歡騰,率先跑到了藍卿身前,抱住了她的腿。
“師尊......你怎么可以只帶景師兄去迷幽森林!就把我們偷偷丟給師公,太不公平了?!笔㈥栁卣f著,眼中浮上了霧氣。
這也是其他幾個弟子想說的,心照不宣向盛陽投去了稱贊的目光。
景辭止住笑聲,抱著胳膊站在一邊,打算看戲。
藍卿撫了撫盛陽的腦袋,沒有接話。目光緊盯著遠處有些坐立不安的小老頭。
容真見躲不過,干咳兩聲,走了過去。笑道:“哎呦,徒兒回來啦?回來就好啊,可讓為師擔心壞了?!?p> 藍卿面無表情地聽著他瞎扯,忽視了他擠眉弄眼的小動作。冷冷吐出兩個字:“師公?”
容真干笑著轉(zhuǎn)移話題:“你這不一夜沒回來嘛,你這些弟子擔心得不行,不愿與我下山,非要留在這等你和......”
容真原本是嬉皮笑臉的,在看到一旁站著看戲的景辭時,臉色霎時變了!
“這這這這這......不是君......”
“不是,走吧?!彼{卿冷聲打斷。
容真一副見鬼的樣子看著景辭,令景辭渾身不自在,懶洋洋道:“師公怎么看見我這副表情?”
這語調(diào)讓容真回了些神,捋著胡子皺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掃了眼藍卿,嘀咕道:“沒容易從水溝里撈上來,自個兒又跑回去了!”
這句嘀咕自然沒逃過在場人的耳朵,其他人云里霧里的不懂,藍卿卻是知道的,不愿理會,牽起盛陽的小手。
“走吧,該回去了?!?p> 弟子們自然不敢多說,個個乖順的跟在她身后站成兩排走,景辭自然而然的走在了最后。
下山的路上,走在最前面的容真不止一次回過頭來打量景辭,不止景辭奇怪,其他弟子也是詫異。
師公對景師弟未免太過關(guān)注了吧!
盛陽也注意到了,在容真再一次回頭時,狀作不經(jīng)意地問:“師公,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好東西啊,你怎么老向后看?”
小老頭一驚,轉(zhuǎn)過臉。
心思一轉(zhuǎn),故作高深地笑道:“人這一生啊,永遠都在匆匆忙忙的趕路,只顧著看前方有什么。其實有的時候回過頭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
又是停頓,岳起在身后不自覺接了一句:“那些錯過的、更好的風景?”
老頭嚴肅的打斷:“不!你就會發(fā)現(xiàn)向前看是對的!因為身后永遠都是黑暗,都是深淵,沒人喜歡這些的?!?p> 說完,視線別有深意地撇過藍卿。
眾弟子:“......”
雖然老頭并沒有提及他,甚至可能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景辭莫名就是有種被拐著彎罵的錯覺。
藍卿:“七十壇?!?p> 容真:“?。。 ?p> “不是,說好一百壇的,怎么出來就反悔了?”
“五十壇。”
“藍昭華你別這么黑心好不好!”
“三十壇。”
“好了好了,不說了,別減了,再減我喝屁??!”
容真氣的嘴邊的胡子一抖一抖,心想這么多年了,藍卿這記仇的性格還是沒變。
看著前方兩個打啞謎的“師徒”,眾弟子又是一陣沉默。怎么感覺這兩人只要一開口,他們就猜不到下一句話是什么......
盛陽唯恐天下不亂地打趣道:“師公果然非常人,屁都能喝?!?p> 容真:“......呵呵呵哈哈哈”
對對對,您是太子殿下,您說的都對。
藍卿嘴角微不可察的挑起一個弧度,眼中萬年的寒冰微微融了。
一行人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到山腳下。找了一處有溪水的地方,藍卿便令眾人稍作歇息。
看著他們都跑去溪水邊洗臉玩鬧,藍卿便沒有過多注意。而是下意識地向景辭看去,那個黑色身影站在離眾人很遠處,嘴中叼著一根草,躺在地上閉眼曬太陽,顯得十分不合群。
容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湊了過去,問道:“哎,我說昭華,君淮這性格不太對啊,他明明是那種清冷孤傲又不可一世的人,哪有這么......隨性?”
藍卿收回視線,頓了頓,淡聲道:“他叫景辭?!?p> “景辭?哦......倒是個好名字。”
“嗯。”
“我之前問你有沒有找到君淮,你說的‘不知’......是不是也是覺得他的變化太大,無法相信?”
“......不是?!?p> “那是因為什么?”
這一次,藍卿沉默了很久也沒有開口。知道她不想說了,容真識趣地不再問下去。
悠悠地長嘆一口氣,感嘆道:“孽緣吶......”
藍卿不咸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并沒有開口堵回去?;蛟S就她而言,心底也是這么想的吧。
有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就連發(fā)現(xiàn)景辭喜歡上溫蕓,都能沉住氣,絲毫不干涉他們。永遠的就事論事,不偏袒誰也不詆毀誰,或許景辭是個例外。
可能在弟子們的眼中,師尊永遠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什么事是師尊解決不了的。但只有藍卿自己知道,面對景辭的事情時,她有多無力。
不干涉,是她最后的尊嚴。
可有什么用呢?
溫蕓還是死在了她的劍下,景辭還是徹底的恨上了她。
在迷幽森林的時候,他說過要她的元丹。
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世間上,只有至精至純的元丹所煉化的靈精才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而自己......就是最合適的人選。知道如何煉制靈精的人不多,景辭接受了‘他’的傳承,想必就是為了復活溫蕓吧。
想到這,藍卿的眼底還是劃過一絲自嘲。
她能在人間寂寥地度過幾百年,不過是為了等一個人。現(xiàn)在等到了,也該知足......
——
休息不久后,一行人便準備離開。
“救命?。【让?.....”
“救命啊??!”
還沒走幾步,一個帶著哭腔的嘶喊聲音從身后傳來,一行人回過頭去,似乎是個世家小仆,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跡,就這樣跑過來,直挺挺地跪在眾人面前。
小仆認出了藍卿,哭道:“您是藍長老吧?藍長老!藍長老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和小姐吧!他們被靈獸群困在山上了!”
藍卿打量了一下他,見他血跡斑斑的衣領(lǐng)處繡有一個“連”字,問:“你是連家的?”
小仆連磕好幾個頭,眼淚嘩嘩的掉。
“是,求長老救救我家公子和小姐!”
“多少只靈獸?”
“近百,全都是中階的!我們?nèi)松伲瑪巢贿^它們!”
藍卿微微點頭,轉(zhuǎn)過身對弟子們道:“走吧,去看看,可以御劍。”
弟子們一聽,紛紛拿出自己的劍,手上掐訣。劍身大了三倍后,跳了上去。
天麒走過去一把拎起那小仆:“你隨我在前面,帶路。”
小仆忍著劇痛,連聲應(yīng)好。
盛陽被岳起抱著,一雙清澈的眸子看向某個無所動的人:“景師兄怎么不御劍,是不會嗎?要不要跟我們擠擠?”
景辭冷哼一聲,不理會他。
時間緊急,不便多說。弟子們跟在天麒身后,向小仆指引的地方飛去。
藍卿也沒有多留,看了眼景辭后,幾個躍起就追上了前面御劍的弟子們。
容真看著眾人走遠,一臉笑瞇瞇地瞅著景辭,道:“徒孫不怕,不會御劍沒事兒,師公帶你飛?!?p> 說完,不等景辭是什么反應(yīng),抓住他的胳膊,一個瞬移已然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