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從Hopen基地回來當天,瑾兒被程芥委婉責罵,這也是她第一次被上司責罵。程芥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安瑾兒’這個名字有多少分量,怎么不提公司的名字?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程芥連發(fā)兩問,瑾兒自知有愧,無從反駁。她總不能告訴上司,自己當時壓根沒想到打電話求救。也許對于懼怕打電話、懼怕和人交流的人來說,電話求助這一選項自動從心里剔除了,連她本人都不知道。后知后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蠢頓。何況,瑾兒還臨場發(fā)揮,采取了別的措施。盡管那個愚蠢的方式毫無意外的失敗了,但卻是她破天荒的一次沖動。
大氣不敢出的瑾兒靜靜地聽著訓斥。程芥以為她晃神了,發(fā)覺用委婉的態(tài)度根本不能敲醒瑾兒的榆木腦袋。于是,他叫瑾兒坐下,欲將事情直接講明。
“瑾兒啊,上次你說你來公司已經三年,以為公司里這些事兒你已清楚,沒想到竟還是個拎不清的?!?p> 程芥捋了捋袖口,接著說:“你聽聞過大公子的事情沒有?”
毫無懸念,瑾兒搖頭。
程芥瞧了她一眼,便不再提問,徑自說起來:“大公子性情孤傲,才華自恃,自留學歸來,就自立品牌與雷氏對仗。最后,瑟衛(wèi)輸了,被雷氏收購,但仍由大公子自主經營,雷氏從不干涉。只是自那以后,大公子改變策略,專營男飾,公司業(yè)績每況愈下,欲拖垮雷氏。董事長不能再坐視不理,但也不能強行干預,暗自------”說到這里,他哽了一下,又處變不驚的接著說道:“最近瑟衛(wèi)要求援總公司調派設計師過去。我見你一直本分,便推薦了你?!?p> 以前每當有人說起某某“背后的故事”時,瑾兒都會自覺屏蔽,避開紛擾。如今她避無可避的被卷入到紛擾之中,心中焦慮萬分。事關飯碗,她仔細聽完程芥說的每一句話,不禁倒吸一口暑氣,更加燥郁,哀想難道讓我做間諜?這么復雜的事情怎是自己參與的了的?。
程芥停頓,喝了口茶水,見瑾兒不做聲響,有些后悔對她說了那么多,還有些事他也不想再說。他看著茶水里茶葉濕噠噠的粘在杯沿,皺了皺眉,說道:“瑾兒,這些事你知道就好,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做好本職工作和我交待你事情。瑟衛(wèi)那邊我會再叫人事打個招呼?!?p> “好。”瑾兒吊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走出程芥辦公室。
此時,程芥心中另有一番猜測:“前兩天明明已經跟瑟衛(wèi)確認好了,難道是有意為難?”
再次踏入瑟衛(wèi)大樓的那天,是個下雨天,瑾兒討厭的下雨天。雨是天空的哭訴,她被它的悲傷所感染,被它的陰郁所籠罩,心不由己。她站在玻璃門前,望著被陰沉的天染灰的空氣,被連綿的雨割裂的空間,思緒混沌,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門內,鉆石四射的光芒像碎了的千萬陽光,溫暖而明亮,充滿能量。只是,隔了一層玻璃,便隔了一個世界,瑾兒無法觸及。
突然,她的眼眶圓睜,一個身影從她瞳孔上方出現(xiàn),自上而下,直到另一雙瞳孔占據(jù)她的視界。瑾兒心里咯噔一下,“是他!”她認出這個從天而降的人是上次在瑟衛(wèi)前臺見到的黑衣男子。
就在她猶豫是否該打個招呼,或許該再次道歉時,男子已卸下身上的系帶,淋著雨,坐上車,飚雨而去。
感到莫名其妙的瑾兒撐開傘,跑到男子掉落的位置,抬頭看了看,隱約見到樓頂有幾個黑點攢動?;颐擅傻挠觌忱?,她什么也看不清,落得滿臉雨水,妝花容毀。
這時,一個約二十歲出頭,身穿粉色套裙,身材玲瓏有致的女孩從瑟衛(wèi)大樓撐傘出來,瞧了瑾兒一眼,予以禮儀式的微笑,看了看地上的系帶。她邊走進大樓,邊打電話說:“可以了?!彼乔芭_的“預約小姐”。
經程芥的一番“教導”,瑾兒進瑟衛(wèi)大樓順利的多。再被問有沒有預約時,她回答有,并自報是雷氏珠寶的設計師安瑾兒。于是,“預約小姐”很快通知人事部的工作人員楚景玉,將瑾兒引介至設計部。
等電梯時,瑾兒回憶起那天在這電梯門前發(fā)生的窘況,依然覺得很尷尬。楚景玉見她神情不自然,問她怎么了,她笑了笑表示沒什么。其實并不是沒什么,不自信的人往往在做了自認為是糗事和錯事后,哪怕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他們都會自責式的在腦海中把那件事,甚至是自認為錯的一個動作、一個詞句、一個語氣、一個眼神等反復回想,或重演,質問和研究自己為什么會那樣,并不停告誡自己以后不要再那樣。有了這樣一個過程后,那件事才算過去。
楚景玉自然不知道瑾兒曾在瑟衛(wèi)發(fā)生過什么,她按照程序,向瑾兒介紹公司情況。瑟衛(wèi)大樓共二十二層,瑟衛(wèi)每個職能部門辦公室都獨占一層,設計部在第十三層。電梯上的樓層數(shù)字旁都標識了對應的部門名稱------
當走入瑟衛(wèi)設計部,瑾兒驚訝的站住了。因為那里與其說是一個公司的部門辦公室,倒不如說是一個人的家。瑟衛(wèi)的部門辦公室不僅面積大,而且五臟俱全,客廳、臥室、書房、廚房、餐廳、陽臺無一不全,也無一不是按家的樣式來裝修布置的。
“你好,歡迎加入瑟衛(wèi)!”一位年紀約二十七、八歲,身穿修身西服,搭配時尚得體,發(fā)型整潔利落,柔眉細眼的男青年迎面走過來,古龍水的味道也隨之飄來。
楚景玉干咳兩聲,向瑾兒介紹道:“這位是瑟衛(wèi)的設計師,李科然?!?p> 瑾兒禮貌的微笑,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雷氏調派過來的設計師,安瑾兒。”
說到“設計師”三個字時,瑾兒的底氣總有些不足,音量降個半調。好在李科然的耳朵沒有聽出來,但他的眼睛卻在用心地觀察她。
瑾兒的目光在她說完話后,就從李科然的臉上移開了,又不知往哪兒放,最后落在李科然的鞋子上。她留意到他穿是皮鞋,而不是拖鞋,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兩人握手,以作認識。
楚景玉和李科然寒暄了兩句,和瑾兒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李科然接著向瑾兒介紹設計部的情況,他的動作和語氣一板一眼,一副精英派的模樣,似乎對自己的部門環(huán)境,以及對自己的部門管理很自信。
瑾兒不時點頭應允,不說多余的話。
李科然冷不丁地問道:“請問你帶了作品嗎?”
入職第一天的第一項工作竟是面試,瑾兒有些意外,但鎮(zhèn)靜回答:“有,在U盤里?!?p> 李科然瀏覽完瑾兒的設計圖稿和簡歷,合上筆記本,取下U盤,淡淡地,不失嚴肅地說道:“你不要介意,以你目前的設計水平適合在瑟衛(wèi)做助理,而不是設計師?!?p> 瑾兒有些難堪,接過U盤,抿了抿嘴唇說道:“那------那------我回雷氏說明情況。不久就會調派一位優(yōu)秀的設計師過來。打擾了?!彼叩兔?,起身要走。
李科然不動聲色,走到茶水間,不,是開放式廚房,邊取出咖啡豆邊說:“不用,再過一個月是瑟衛(wèi)珠寶周年設計展,事情太多,我需要個助理,你留下!”
這句話像是命令,瑾兒握緊小黑包的肩帶,心想:因為能力不足被遣回雷氏肯定會成為全公司的笑柄,最可怕的是飯碗不保。于是瑾兒答應做助理。
似乎什么重要的,不容放松的時刻過去了,李科然這才招呼瑾兒喝杯東西,但又不問她想喝什么,直接端了杯黑咖啡放在了她的面前。
夜
鯉城某健身房內,琪兒正在跑步,一個電話讓她按了跑步機上的暫停鍵,食指向右一滑。仿佛有一股臺風從電話那頭涌出:“速來見我!”
琪兒不爽巫巫她們怎么那么快就知道那事兒,弄得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了,也不爽她們每次都刨根問底的八卦她,然后出賣她。她以同樣的音量回復道:“我有事,不約!”
巫巫才不管琪兒爽不爽,大膽求證:“跟男朋友廝混呢?”
琪兒聽見“廝混”二字,立馬掛了電話,但又想這豈不是默認?電話那頭肯定在偷笑。于是,微過去兩個字,“放屁~”
一個星期前,琪兒結束了一段短暫的單身生活。
那晚的666號房間里,美女如云,酒香繚繞,琪兒透過門上橢圓形的霧色玻璃看到一群變形的人影,七仰八倒,只一個人端坐中間,蜻蜓點水似的飲著旁人推過來的酒。雖然見不著他表情,但貌似像那個服務員所述,此人正如坐針氈,需要琪兒來救場。
“不愿喝,那我來幫你喝好啦?!辩鲀合蛏咸崃颂岫倘?,漫步而入,房間里的人,紛紛投目,琪兒佯裝驚恐:“哎呀,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p> 有些常來藍吧的會認識琪兒,酥酥便是一個,但卻是不友好的那一種。她當真琪兒走錯房間,想趁機坑琪兒一番,說道:“是琪兒啊,我們正玩得起勁呢,被你掃了興。來,各敬一杯!就當是賠罪啦~”說著走了過來,拉著琪兒坐下。
琪兒知道這個女人肚子里裝著什么壞水,但酥酥卻不知她正有此意。她扭捏了幾下,假裝勉強坐下,瞅了一眼端坐中間的男人。這人職場白領的尋常打扮,白色襯衫,黑色西褲,未系領帶,領口微掀,鎖骨微露,相貌俊秀,白皙面容,感性五官,言笑淡淡,書生氣質,類似電視劇中白蓮花角色的人。
此時,酥酥倒了一杯酒遞到琪兒面前,琪兒爽快接過,一一敬酒?!爸骺汀敝炖习宓难壑樽邮冀K釘在琪兒身上離不開,笑瞇瞇地說道:“琪兒是吧,真是難得一見的女中豪杰?。∧氵@個朋友我交定了,隨便喝~今兒小啟請客,別跟他客氣?!闭f著眼睛瞄向小啟。琪兒順勢坐到小啟身邊,也就是端坐中間的男子,嬌聲嬌氣地說道:“小啟?謝謝你哦~”
是他?琪兒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和前不久她強吻過的男子身上一樣,是淡淡的橘子氣味。這氣味讓琪兒印象深刻,因為她聞慣了酒味、煙味,和混雜的香水味,他身上的清新怡人不禁讓人神清氣爽,過鼻不忘。琪兒騰得興奮起來,沒想到被灌酒的人是她的“新”男友,不救他救誰?
啟穆也記起她正是強吻過自己的瘋子,心中鄙夷,但只裝作初識,挪開身子,不予理會。琪兒留意到啟穆臉上寡淡的表情,全身戰(zhàn)斗細胞沸騰起來,心想:“我總會叫你笑著待我?!彼僖馔稇阉捅В瑝旱吐曇魧⒛抡f道:“待會兒你假裝喝酒就好?!?p> 啟穆不可思議地端詳起琪兒。初見,她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和舉止讓他心生厭惡,而他的初吻就被這樣一個女孩玩笑般的給侵占了。以致后來,他會時不時地想起那一幕,想起她的臉。此時,他看著她靈動的眼睛里閃爍明亮的光,猜不透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中既憂慮,又好奇。
隔坐一旁的酥酥見琪兒和啟穆如此親熱,怨念四起:“戈爺怎么會喜歡這個勾三搭四的女人?”
有人唱歌,有人調戲姑娘,有人以灌酒為樂,居然還有人來酒不拒,琪兒實在看不下去,搶過啟穆手中的酒杯道:“小啟請我喝酒,我還沒表示感謝呢,這三杯酒我替他喝了?!币伙嫸M,眾人瞠目,啟穆不屑。
朱老板見美女救美男,不樂意了:“小啟怎么能讓美女來擋酒呢?這樣可不行!”看樣子是非灌啟穆不可,琪兒接著說道:“當然不行了,小啟也得喝,但是咱們這么玩才好玩~”啟穆紋絲不動地端坐著,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戲。
琪兒本只想搞幾杯酒喝完走人,沒想到竟會犧牲自己的胃來幫這個冤大頭,隱隱已有暈眩之感。她倒了一杯酒,將胳膊枕在啟穆的肩膀上,嬉笑說:“來,你一口,我一口?!眴⒛侣犜挼睾攘艘豢诰?,琪兒小聲罵了他一句笨蛋,湊到啟穆的耳邊說道:“不是讓你假喝嗎?”
她挪開嘴唇,抿著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又倒了杯酒,擠著嗓子撒嬌道:“接著你一口,我一口?!?p> 朱老板心想這姑娘真是有辦法,想必是看上啟穆了,他笑瞇瞇地對旁邊的美女說道:“哈哈哈,有意思,我們也這樣玩。”
酥酥將一切看在眼里,推開一旁喝得爛醉的要跟她“你一口,我一口”的男客,恨得牙癢癢。她沒料不到安琪兒竟來這一出,搶了她的風頭。
琪兒和啟穆這一頭看似“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實則“你喝我喝,特傻太多”。啟穆每一口都實打實的真喝,枉顧琪兒的好意。琪兒醉意綿綿地靠在他的身上,一口酒一個笨蛋的輕聲喚著他。啟穆面泛潮紅,覺著這女孩竟有些可愛,有些有趣,有些傻,忘記自己是厭惡她的,忘記自己應該推開她,不該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看出琪兒醉酒,酥酥心想何不成人之美,再將啟穆灌醉,讓兩人如膠似漆,琪兒便不會再勾引戈爺。她緩緩走來,向啟穆嬌嗔道:“您看您盡跟安琪兒喝了,她都醉了,不如我來跟您喝吧?!?p> 酥酥一番話提醒了啟穆,琪兒不能再喝了,他沒有搭理酥酥,對尚有意識的朱老板說道:“老朱,我們先走了,賬單記在我名上。”
朱老板了然一笑,連聲道謝說好,送啟穆到門口。啟穆示意不要再送,他才重回房間。
酥酥好奇的問道:“他是什么人?”朱老板擺手不說,攬著她唱歌。
暑氣正濃,即使是中夜,離開了空調,依然悶熱難當。啟穆將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醉酒女子抱上車后,襯衫已濕了大半,身上的橘子氣味越發(fā)濃烈起來。
兩天后的此時此刻,在健身房舉啞鈴的琪兒撅著嘴,想念著啟穆身上的味道和相擁的感覺,顯露出罕見的羞澀。
“想什么呢?”啟穆匆匆趕到,撫了撫琪兒粉紅的臉蛋,“換好衣服過來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