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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度

第七十七節(jié)

長安度 大夢想家菲比 3561 2020-07-03 22:00:00

  熙寧七年的十二月初二,秋末初冬,大內(nèi)禁軍包圍了煜王府。

  年末一直是汴京城百姓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熙寧七年這一年快要年尾之時,汴京城里卻時不時爆出三兩個震驚朝野眾臣市井眾百姓的消息出來,搞得汴京城大街小巷里等著賣年貨的人少了,賣過冬物資的人也少了,百姓人心惶惶,朝堂上氣氛詭譎,稍有不慎便是要傷及無辜的腥風(fēng)血雨。

  自今年九月秋獵以后,先是風(fēng)光一時的雙鎮(zhèn)節(jié)度使安呈矣滿門抄斬,與安氏平日里即使不過是些許勾結(jié)的朝中大臣,或遭貶黜或遭流放,更有甚者便是污名加身,斷頭臺上丟了性命。

  作為安呈矣的兒女親家,即使是奮力剿匪護(hù)駕有功的煜王一府上下,一直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終于到十二月初二這一日,一道圣旨堂而皇之地入了煜王府的大門。

  圣旨上說的是,煜王救駕有功,奈何煜王府上下傷及根本,且安氏畢竟也是煜王曾經(jīng)的妻妾之一,為堵悠悠眾口,作為煜王生身父親的宋帝罷免了煜王監(jiān)國的重任,特此下旨派了些人來照管,讓煜王府上上下下好生修養(yǎng)一番。

  這一道圣旨傳到她耳邊時她也甚是驚訝,宋帝找個什么理由不好,若是當(dāng)真為自個兒兒子著想,至于讓一眾兇神惡煞的禁軍一隊(duì)一隊(duì)地守在煜王府外好生勘察么?

  再者,這一道圣旨下來,煜王立了功也要當(dāng)做沒立功,沒立功還得裝作有罪。這一番鬧騰下來,哪里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恐怕悠悠眾口更加層出不窮了吧。

  不過想必整個煜王府里現(xiàn)下最是云淡風(fēng)輕不當(dāng)一回事的,也只有哪個處在輿論風(fēng)暴中心的,她的夫婿煜王趙祈洵了。

  “娘娘,”亭秋幾步走了過來:“府外全都是禁軍,奴婢聽廚房的蘅兒說,如今要出府采買都要經(jīng)過層層檢查,如今煜王府四處,尤其是帳頭和各處小廚房,恐怕都亂了套了?!?p>  亭秋將一盤榛子酥放到她面前,她捏了一塊放進(jìn)嘴里。

  她深吸一口氣:“你親自過去一趟帳頭處,看看煜王府名下的鋪?zhàn)訋讖埑隽藛栴},幾張還能夠繼續(xù)運(yùn)營,然后在回報(bào)給我知道?!?p>  “是?!?p>  “對了,”她往上抬了抬聲量:“邢塵可回來了?”

  亭秋折過身:“回娘娘,我們的人似乎在城門處發(fā)現(xiàn)邢塵的蹤影,想必邢塵已然進(jìn)城了?!?p>  “那便好,”她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若是見到邢塵回府,立馬讓他來見我?!?p>  “是。”

  算算時辰,她著邢塵去前前后后打聽如今朝野上下,乃至市井民間的境況,想必邢塵也該回來了。

  邊上的茶壺冒著熱氣,紅彤彤的炭火在茶壺下冒得燙紅一片。她體質(zhì)自小畏寒,是從娘胎里便帶出來的毛病。每每入冬都未免給自家身邊人添了許多麻煩,她屋里的炭火自秋末起便要時時備上,整個冬日里不曾間斷過。若是吹了寒風(fēng)著了涼便更加不得了了,以至于從前梳茶在她身邊之時便常常提心吊膽的。

  也難怪,那丫頭若是還在世,做什么不提心吊膽的?

  近日里她總會想起梳茶那傻丫頭,每每想起心口處便時時揪成一團(tuán)。

  她給自己斟了杯茶,再斟了一杯放置火爐旁。

  “娘娘,屬下邢塵求見?!遍T廊外,是邢塵的聲音。

  她應(yīng)了一聲,將身上披著的披肩又?jǐn)n緊了些許。

  “亭秋方才才同我說你進(jìn)城了,沒想到那么快?!彼π?,遞過去那杯閑置在火爐旁的茶杯:“先喝杯茶。”

  “謝娘娘?!毙蠅m接過,一口便將那小小一杯茶飲得干凈。

  “我從煜王那里問不出什么,也看不出什么,想必他近兩日恐怕也忙得很我也不好叨擾他?!彼活D:“如今汴京城里里外外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宋帝態(tài)度曖昧不明朗,我讓你去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娘娘,屬下在城外見了卓叔安插在宮里的嬤嬤,”邢塵說:“是綺華殿中人。”

  她冷笑一聲,果然同她想的并無二致。

  “綺華殿中人更好,張貴妃同此事,想必也十分有干系。”她眉梢?guī)Я诵┰S冷意:“你繼續(xù)說。”

  “綺華殿侍奉張貴妃的那位宮人燭娘,說陛下近日里常常留宿綺華殿,至于同張貴妃說了什么,張貴妃似乎極其警惕,每逢侍奉陛下定是親力親為,且遣出眾人?!毙蠅m說:“不過燭娘借著幾次進(jìn)去添燈油聽見了一兩句,大多都是在詆毀煜王殿下,說煜王殿下如今權(quán)傾朝野,是連先帝還在之時陛下都沒有的盛況?!?p>  “我聽說,陛下是先帝過繼宗室子,又要怎樣承歡膝下?”她想了想:“不過張貴妃此舉還真是十分了得,雖說只是在宋帝耳邊吹一吹枕邊風(fēng),但這枕邊風(fēng)吹得也十分是時候?!?p>  邢塵跪坐在她跟前,有些不解:“不過屬下甚是疑惑,張貴妃膝下僅僅只有兩位公主,在這個當(dāng)口同煜王爭鋒相對,有能夠撈得一個怎樣的好處?”

  “呵,自然是為了保命了?!彼淅涞匦πΓ骸皬堎F妃同安蕓兒關(guān)系甚篤,且交情也頗深,又與安家是親戚。就連宋帝只下令抄了安呈矣一家,并未曾涉及其旁族,自然是要給一給張貴妃的面子。”

  “安蕓兒刺傷了我,煜王殿下又極其看重此事,她必然是害怕我煜王府會報(bào)復(fù)她。”

  她輕啜一口茶,抬手用衣袖拭去茶幾上滴落的幾滴茶水。

  原本她心里便是存著這個疑慮。宋帝此前在姑蘇山上的態(tài)度便很是古怪,她那一夜去到主營帳之時瞧見他們父子兩個并沒有什么共患難之后的惺惺相惜,亦或是煜王剿滅叛軍之后她也未曾看出宋帝對他這個極其出色的兒子有怎樣的激賞之情,原本她還以為是宋帝劫后余生,心里還有些許后怕,內(nèi)里還未曾緩過來也不是去不可能的。

  煜王能夠輕易調(diào)動南郊大營大軍,說明煜王已然掌控了汴京城四周的軍將人馬。搞不好煜王那不愿打草驚蛇的顧慮在前,在自家父親看來卻不過要么想要借此機(jī)會借他人之手除掉他這個父親,然后備受擁戴順理成章登上帝位。

  要么退一萬步,安呈矣的叛軍失敗了,煜王便能夠像現(xiàn)下這般打著救駕的借口從汴京城兵營處調(diào)來兵營,得來一個忠孝之美稱。

  這一番猜忌,這一番疑慮,她曉得自古皇帝多猜疑??伤蔚弁倪@一位夫婿一共經(jīng)歷了多少叛亂?多少朝堂上的陰謀詭譎明爭暗斗?如此細(xì)致如此周全的猜忌,若不是有人在宋帝耳畔煽風(fēng)點(diǎn)火,如何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給煜王那么一記重創(chuàng)?

  “還有一事,”邢塵一頓,對上了她思慮深處的眼神:“娘娘可記得在姑蘇山上,娘娘攜屬下一同潛進(jìn)營地里見了太后娘娘一面?”

  “記得。”

  “依燭娘的話,娘娘那一日從太后營帳離開之后,安氏不久便也過去了。”邢塵說:“是張貴妃將娘娘的行蹤告知安氏,安氏才會如此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本不該過去的外邦使臣處?!?p>  “碰”一聲,她手上的青瓷茶杯不慎滑落在地,杯子里的茶水沾濕了她鵝黃色的衣裙。

  她倒吸一口涼氣,是一驚。

  原來,皇祖母之死并不是意外。安蕓兒早早地便已經(jīng)想好要置皇祖母于死地,要拿皇祖母來逼迫于她。

  原來,安蕓兒同張貴妃一直都有聯(lián)系,便是安蕓兒將親族女眷們都關(guān)在一處,好讓她自投羅網(wǎng)。

  原來,這不過是一處陷阱罷了。

  她憤憤然地握緊手中拳頭,臉色嗜血?dú)⒙?,一雙眼眸里面,似乎有熊熊烈火在悲憤地燃燒。她一直以為皇祖母之死不過是上天之意,她沒辦法阻止,沒人有辦法阻止。

  她以為她要恨的人,整件事的罪魁禍?zhǔn)?,不過只是安蕓兒一個罷了。

  她深吸一口氣,正巧此時亭秋疾步慌亂地拉開了門廊的門,亭秋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府上廚娘打扮的女子。

  “鑄藍(lán)公主,請?!蓖で镒隽藗€請的姿勢,廚娘打扮的那個女子撩開了頭簾,她定睛一看,那人不是鑄藍(lán)又是誰?

  “你怎么還在這兒喝茶啊,外面都亂成一鍋粥了?!辫T藍(lán)幾步趕到了她身邊,甚是饑渴地灌了整整一壺茶水:“我可看見你們府外的禁軍人數(shù)可都增加了整整一成啊,且我四哥哥的兵符也被收回我父皇那兒了,如此的境況你們還能如此淡定?你們怎么回事?。俊?p>  鑄藍(lán)難得露出一副著急的神色,皺著一雙秀氣好看的眉靠了過來。

  “我瞧啊,我父皇這次可實(shí)在是氣得不輕。都怪那個狐媚子張貴妃?!辫T藍(lán)說:“我聽說啊,朝堂上與四哥哥關(guān)系好的,包括我哥哥,不是被打壓就是被貶黜,場面極其慘烈。你說,父皇知不知道四哥哥忠肝義膽絕不會做這樣子大逆不道的謀逆之事?。俊?p>  她似乎聽到了什么,忽而恐懼地睜大雙眼緊緊盯著眼前人:“你說什么?謀逆?你父皇說的?”

  “自然不是,無憑無據(jù)的事我父皇怎會無端猜疑?”鑄藍(lán)說:“我是聽前朝后宮的人都在傳的,說你們煜王府就是要謀反父皇現(xiàn)下才十分抵觸,又是受兵符又是罷免朝中交好的,不是猜疑是什么?”

  “你是說,前朝后宮嚼嘴皮子的人,已經(jīng)嚼到你父皇耳邊了?”

  “想是快了吧?!辫T藍(lán)說,說完忽然瞪大雙眼:“你不會是說……”

  “若陛下只是認(rèn)為殿下貪戀權(quán)勢倒還好,頂多不過將煜王府守上一個半月以示警告罷了,若當(dāng)真認(rèn)為殿下有意謀反……”她一頓,從心底突然冒出恐懼之涼色。

  縱然煜王妃這句話未曾說完便戛然而止,可在場的人心里都清楚明白地曉得她究竟想說什么。

  宋帝如何忌諱騎兵造反逼宮這等事情是眾所周知的,張貴妃便是想借此機(jī)會離間宋帝父子,搞得個君臣離心她好坐收漁利的局面。

  若是當(dāng)真有人將煜王府有心逼宮造反之事傳到宋帝的耳朵里,那無論他們煜王府是平靜以待還是憤憤不平,都會落人口舌,引人猜忌。這等事情,他們又如何都拿不出證據(jù)證明,也不能那出任何證據(jù)。

  在場的幾位思量到此處都是心下一涼,連帶著全身上下也不知覺顫上一顫。眼下便要入冬,所有人都不曉得,這究竟是北境寒涼早冬處南吹的涼風(fēng),亦或是眼下汴梁城中暗流涌動的詭譎涼意。

  到時候,她和他便只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而后便是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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