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jié)

　　“將人帶進來。”

　　安側(cè)妃的話音剛落，門外兩個安側(cè)妃的貼身嬤嬤便攙著一個模樣瘦弱，看面相倒是挺清秀溫柔一小婢女。小婢女身上左一片傷右一片傷看著挺惹人心驚又拔涼拔涼地可怕。芣苢苑兩個嬤嬤將小婢女攙進來內(nèi)庭大廳之后，一把將她扔在了眾人眼前。

　　她俯身一看，這一個可憐兮兮又遍體鱗傷的小婢女，她著實看著眼生，也記不起來究竟是誰。

　　“娘娘！娘娘救我！”小婢女顫巍巍地倒在地上，三兩步匍匐在地爬過來拉著她的一片裙角：“娘娘，娘娘不是碧兒要說的，實在……實在是她們對碧兒嚴刑拷打，碧兒，碧兒扛不住了呀！”

　　“一派胡言！”梳茶緊緊瞪著在地上一臉淚痕奮力作出一副套近乎的舉動，拉著自家娘娘費盡全力也要與咱們白玨閣攀上關(guān)系的小賤人：“你是何人？我跟在娘娘身邊那么久，可從來都未曾見過你！你休想栽贓嫁禍咱們娘娘！”

　　那一聲聲喚做自己碧兒的小婢女淚眼婆娑地趴在地上，身上的衣衫襤褸得很，也見不到哪一片布料是從頭到尾完好如初的。碧兒小婢女抽抽搭搭地哭著，一雙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

　　“原來，王妃娘娘看起來面上甚是重禮數(shù)講道理。如今煜王殿下尚且在，自家的奴婢說話都如此口無遮攔目無尊卑嗎？”身旁，安側(cè)妃一直譏笑著看著眼前這一幕，目光中很是得意：“王妃娘娘手段高明，可這御下的功夫，是該有所長進了?！?p>　　“安側(cè)妃不用句句語帶譏諷，梳茶說的并不是無中生有的瞎話。她不過是要維護我罷了?！彼莺莸氐闪嘶厝?，絲毫沒有留半分情面：“安側(cè)妃動作如此之快，這么快便找來了這么一個人當庭來指認我，要將我打個措手不及?？晌掖_實，從未見過此人?！?p>　　“娘娘，娘娘！你可別不認奴婢啊！奴婢，奴婢雖然是王府新近找的，可都是王妃手底下管著煜王府大小事務(wù)的官家亭秋姑娘著奴婢去伺候碩莪苑的?。　北虄侯濐濋_口，言語間略略帶有哭音：“奴婢原本在白玨閣伺候娘娘伺候得好好的，卻偶然間接到任務(wù)著奴婢去碩莪苑送禮盒，順帶照顧照顧懷著身孕的梁侍容。這些，都是娘娘身邊的管事亭秋姑娘親口安排的?。　?p>　　她皺起眉，那廂亭秋已然撲騰立馬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此事奴婢確實不知！奴婢都是按照章程往碩莪苑里送東西的，萬萬沒有在娘娘送過去的禮盒里放什么麝香??！”

　　“呵，”安側(cè)妃陰陰地開口，有些火上加油的味道：“如今一人一句誰也不知，便打算將此事做成一出無頭公案了嗎？娘娘可真好手段，可恨妾身同梁侍容畢竟是主仆一場，若是此事傷著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芙蘭品階不高，還不是任由王妃娘娘隨意擺布？”

　　“蕓兒！”許久未曾開口，只在主座上好整以暇的煜王突然開口：“休得胡說！王妃可是你能夠議論的？”

　　“殿下，我……”

　　那煜王的一聲喝止倒是喝得很是出人意料，她瞧過去安氏的臉色，那廂原本趾高氣揚得意得恨不得上天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瞬間變成一副被驚嚇了委屈十足的形容。唔，她覺得安氏那么會裝，不去演臉譜實在很是可惜。

　　“殿下！”正當場內(nèi)的情形逐漸陷入白熱化的階段之時，那廂自領(lǐng)著她進入內(nèi)庭大廳便忽然間消失不見再也不曾看到過的小內(nèi)侍孟祥幾步步了進來：“稟煜王殿下，稟煜王妃娘娘，碩莪苑那里傳消息來，說梁侍容已然醒了。且說肚子里的胎兒并無大礙，所幸麝香之毒性及時發(fā)現(xiàn)，并未傷及根本?！?p>　　“太醫(yī)說了，母子平安?！?p>　　聽見小內(nèi)侍孟祥報過來這話，她倒是松了一口氣。

　　無論事情真相究竟如何，究竟安氏又在此事背后耍了個怎樣的手段，終究梁侍容和梁侍容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她自然不希望此事為傷及無辜。

　　“那便好，”上座上，煜王臉色稍稍有些緩和，卻也始終未曾抬眼瞧一瞧她哪怕一眼：“王妃，此事你難道不該給本王個交代嗎？”

　　“王妃你作為內(nèi)庭之主，煜王府的當家主母，既然未曾將梁侍容有孕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還鬧出了這么大一個亂子?！眱?nèi)庭大廳里一片寂靜，是以他的聲音格外鏗鏘入耳：“若是今日梁侍容亦或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何事，你作為煜王妃又如何能夠逃脫應(yīng)受的罪責(zé)？”

　　這一番話落地，堂下眾人皆屏住呼吸。就連往常與煜王妃很是不對付的芣苢苑娘子安側(cè)妃也不過抬了抬眼，堂上堂下眾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端端站著，臉上極力維著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她。

　　半晌，她微微提起裙子，跪了下來。

　　“臣妾不知約束下人，不知管理好內(nèi)庭做好本分，臣妾有錯?！彼蛟诘厣?，言辭懇懇切切：“請殿下問臣妾的罪?！?p>　　“可臣妾的下人，也是聽臣妾的命令行事?？v使臣妾并未指使她們行任何不軌之事來傷害梁侍容，可要是算起來，此事自然也是臣妾的責(zé)任，”她說：“請殿下問臣妾的罪?！?p>　　原本站在她身旁的梳茶也跟著跪了下來，連著內(nèi)庭大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白玨閣她身邊的女使婆子下人侍衛(wèi)們，連著等在屋外的邢塵，都隨著自家主子的請罪跪了下來。

　　站著的安側(cè)妃似乎有些不盡興，未曾想過眼前這心氣比天高的煜王妃李輕舟自然那么容易便認了罪，還出頭挺身將這原原本本白玨閣上下約束教導(dǎo)不足的罪過都算到了自己頭上，欲全數(shù)認了下來。

　　安氏倒是做夢都沒想到會這么容易，她會這么容易束手就擒。

　　“自然王妃應(yīng)下了這樁罪過，那不如……”

　　“不如就禁足白玨閣三月，閉門思過不許外出，以示懲戒?！卑彩显捯粑绰洌且痪渫晖耆脕硇箲嵉脑捝星椅丛羞@個機會說出口，那廂煜王卻突然揚聲打斷了她的話：“煜王妃操持煜王府上上下下辛勞，白玨閣這些人，王妃你自己看著處置吧?！?p>　　“殿下……”

　　“本王南郊大營還有些事，就先走了?！?p>　　說完，那廂一身玄衣墨袍，絲毫未曾抬眼看看堂下這一片狼狽的場景，便走出了內(nèi)庭大廳。

　　那一身背影，細金線繡的龍紋玄袍，襯得他的背影格外蒼涼。

　　“王妃娘娘也有今天啊，被殿下冷眼相待的滋味可好受？”安側(cè)妃看著眼前尚且跪在冰冷地上的煜王妃，微微蹲下了身子，壓低聲量：“既然事情都到如此地步了，那蕓兒且告訴王妃娘娘，此事確實與王妃娘娘無甚關(guān)系。梁芙蘭是我害的，麝香是我放的，碧兒也是我打的，屈打成招這一說法，倒是說得真真不錯?！?p>　　“你看，用在碧兒身上可以，用在王妃娘娘你身上，倒也絲毫不差。”

　　她怒瞪了安氏一眼，動作倒絲毫不見慌張地站起身來：“安蕓兒，你倒真是恨我。”

　　“我恨你？不不，”安氏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巴不得，這世上從未有過你?！?p>　　“如今你雖然知道了此事確實與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白玨閣送出去的禮盒里有麝香這一件事你也確實絲毫不知，可如今，你覺得煜王殿下，可還會再信你？”安氏緩緩抬起步伐，聲調(diào)語氣間卻滿滿火藥味：“你說得對，我斗不過你的身份地位?？晌也⒎遣豢梢?，將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畢竟，這原本便是屬于我的東西?！?p>　　煜王府里，白玨閣內(nèi)。

　　“哎呀，忙了一整天了我可累壞了，”從內(nèi)庭大廳里一路回到白玨閣，她便鉆進了水亭內(nèi)：“梳茶，你快過來給我泡個茶?！?p>　　她靠到美人靠上，半躺在藥熏爐邊，藥熏香上的陣陣裊裊白煙將她的臉龐隱隱約約藏在白煙后面，倒有著一番朦朧且別致的好看景色。

　　如今白玨閣上上下下上到她身旁最是貼心最是疼愛的女使侍衛(wèi)，下到白玨閣里負責(zé)灑掃種花的婢女下人們，恐怕如今有那個閑心喝茶賞花閉目養(yǎng)神的，也就只有這個本就是最不該如此愜意的，白玨閣的主人煜王妃她。

　　“娘娘……”梳茶皺著一雙眉頭，臉上有些鐵青：“方才在煜王殿下面前，娘娘為何絲毫未做任何辯解？娘娘從未做過的事，為何最后還要自請殿下降罪？”

　　她微微抬起一雙甚是困倦的雙眼，她倒是第一次見梳茶臉上露出這等神色，似乎有些沮喪有些忐忑，還有些不安。

　　梳茶身旁的亭秋撲騰一聲又跪在了她跟前，也是皺起一雙好看的眉：“娘娘，是奴婢的過錯，是奴婢看人不淑做事不夠妥帖，娘娘賜死了奴婢吧?！?p>　　“唔，此事也不全是你的過錯，也不必到賜死那么嚴重?！彼肓讼耄骸安贿^該罰罰還是要罰的，我想想看該罰你什么好……”

　　她作出一副思慮了許久的模樣，突然靈機一動：“呀，不如你暫且休息一段時日吧。這府上的管家之事，你也就別管了，也好專心致志地來服侍我?！?p>　　梳茶一臉困惑：“可，可亭秋姐姐卸了管家之職，該派個什么樣的人上去頂替??？邢塵一個管著偌大的煜王府，又是個男侍衛(wèi)，奴婢覺著，恐怕也不是很方便吧?！?p>　　“唔，也對?！彼c點頭，對梳茶這危機意識十分認同：“邢塵依舊管他該管的。至于亭秋原本的管家之職嘛……我記得芣苢苑安側(cè)妃手上倒是有幾個能干又上了年紀的老嬤嬤，亭秋你這幾日盡快交接交接，來我這兒吧?！?p>　　“娘娘！”梳茶一聽，急得跳腳：“娘娘你不找個正經(jīng)人來頂替，還打算將這么大一樁肥差拱手讓給芣苢苑那位？娘娘你莫不是糊涂了吧?！?p>　　“梳茶！不許這么沒大沒小的！”亭秋說：“娘娘方才急急將罪名都給攬在自己身上，奴婢知道，娘娘是擔心殿下會怪罪奴婢才如此做。娘娘救了奴婢一命，奴婢定當粉身碎骨還了娘娘的大恩?！?p>　　“娘娘既然說出口了，自然便是有娘娘的顧慮。既然如此，我們做奴婢的，自當謹奉娘娘的教令行事?！?p>　　“嗯，還是亭秋懂事?！彼π?，絲毫不在意且不放在心上的形容：“忙了一整日，梳茶你還不快去煮茶，你主子王妃娘娘我就快要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