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下,足見靈州城守將寧素整軍待發(fā)。城門外駐著幾個營帳,便是公孫遲朔的軍隊。
元旦之日太陽還未下山,她和邢塵便匆匆出城,一路滴水未進(jìn)快馬加鞭,一路上換了兩匹快馬,終于在走了一天一夜后在第三日正午抵達(dá)靈州城城外。
算算時日,漠北拓跋氏的大軍怕是這幾日便會抵達(dá)靈州城。今日太陽下山之前,必須讓寧素開城門迎公孫遲朔的大軍入城,否則后果難料。她原本才腦袋里粗粗布置好的陣法調(diào)行也很難實現(xiàn)。
“來者何人?”她身著便裝,肩上僅僅披了一件披風(fēng),風(fēng)塵仆仆卻掩不了眉間的英氣。馬剛剛停在公孫遲朔的營帳外,就有駐扎在營外的哨兵攔住了去路。
邢塵從腰間掏出傾陽長公主府的府牌:“這是我家殿下,要見你們公孫將軍?!?p> 哨兵仔細(xì)瞧了瞧邢塵手上的府牌,之后立刻便跪在了地上:“小人有眼無珠,見過傾陽長公主殿下?!?p> 她慌忙扶起眼前的哨兵:“前面帶路?!?p> “是?!?p> 哨兵在前面帶路,邢塵為護(hù)她跟在她身后。軍營里鮮少有女子,此番哨兵帶著個女子入營,將士們看著眼前一行人都甚是疑惑。就算是疑惑,在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前,軍中也無人敢行出格之舉,足見公孫遲朔治軍之嚴(yán)。
公孫遲朔統(tǒng)領(lǐng)的兵將不多,她先前收到的消息說也不過說兩千余人??扇缃褚豢?,人是少了點,可治軍御下公孫遲朔還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所有人各司其職,軍風(fēng)剛正。
哨兵領(lǐng)著她和邢塵二人入了主營帳,公孫將軍似乎正和幾個親信商量作戰(zhàn)攻略。見她過來,一眾將領(lǐng)大大小小全都跪在地上:“臣等拜見傾陽長公主殿下。”
“眾位將軍請起?!彼f。上座的那位似乎就是公孫遲朔,她從未見過他,一直都以為會是個掛著花白胡須眼睛瞇成一條縫的老頭子,倒是沒想過是個少年將軍。
少年將軍說:“殿下,末將收到殿下的親筆書信便即刻啟程,”又向前一步:“末將等三日前便駐扎在此,靈州城守將說是從未收到圣喻,遲遲未開城門?!?p> “靈州城守將寧素職權(quán)在末將之上,末將無能,只能讓眾將士先行駐扎在城門外?!惫珜O將軍抱拳,有些抱歉地開口。
也是。自從他與皇帝結(jié)下梁子,似乎除了他自己麾下帶的兵,四面八方的將領(lǐng)皆是雪上加霜。刁難的刁難,隨意對待的隨意對待,曾經(jīng)那樣風(fēng)光威嚴(yán)的將軍府,如今倒淪落成這副模樣。
還真是委屈他了。
“這寧素倒是大膽,”她輕聲笑笑,前幾日她早已送信通知靈州城守將,這廝竟然毫不將她的親筆手書放在眼里嗎?她看向眾將士:“走,領(lǐng)我到城墻下?!币埠茫@寧素既然如此對她不客氣,也別怪她對他不客氣了。也好借此良機(jī),挫一挫這些個目無上下尊卑的人,立一立軍威。
“是?!?p> 邢塵跟在傾陽長公主身后,自家殿下這一日一夜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滴水未進(jìn),如今好不容易終于到了北境又突然攤上這等糟糕事。
可自家殿下的脾性,他跟隨多年也是摸得清楚的。
眾將士聽說公孫將軍要攜軍營里的高位將軍和靈州城守將寧素將軍談判,也跟著聚集到了城墻下。風(fēng)沙里,十丈城墻上下硝煙彌漫,場面倒很是壯觀。
“請寧將軍速速打開城門,放我等入城!”城墻之下,公孫遲朔騎在馬上,揚(yáng)聲向城墻上遙遙站著的將領(lǐng)發(fā)話。
“少廢話,”城墻上的寧素依然側(cè)眼看著城墻上嘩眾取寵的一行人,只讓個參將發(fā)話:“我家將軍說了,既無圣旨在上,若是將軍非要說漠北大軍步步逼近,那就等大敵當(dāng)前再做打算把?!?p> 瞧瞧這話說得,語氣拽得,城墻下的兩千將士皆是咽不下這口氣。
“寧素!”公孫將軍揚(yáng)聲說:“我等都是奉長公主殿下的懿旨,奉旨守衛(wèi)靈州城,你若如此冥頑不靈,我便只好強(qiáng)攻靈州城?!?p> “好你個公孫遲朔,老子不治你個擅傳圣旨的罪過你還蹬鼻子上臉了?”寧素扶著城墻邊緣,朝城墻下喊道:“我等只知大夏皇帝,一個女流之輩幾句三言兩語,你還當(dāng)真了不成?”
“寧將軍高見,”從大軍身后緩緩走來一身戎裝的她,膽魄非常:“寧將軍可是當(dāng)真不打算開城門了?”
城墻上的寧素一驚。傾陽長公主名聲在外,他也是早有耳聞,又怎么會特意得罪這位當(dāng)朝輔政公主呢?他不過是擔(dān)心開了城門后一城不容二虎,屆時是要依舊聽他寧素的號令,還是以公孫遲朔馬首是瞻皆是未可知罷了。
可如今,這女人似乎把他剛剛那一番話都聽得徹底。眼下他也得罪個徹底,萬萬是不能放他們進(jìn)城了的。
“你是何人?一介女流竟敢命令我寧素大將軍做事?”話還未說完,那邊傾陽長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了身旁公孫遲朔配在馬上的弓箭。
話一說完,箭頭鋒利的箭甚是準(zhǔn)確地落在寧素挨著的城墻上,堪堪停在他耳邊。寧素的脖子還隱隱落了個血痕。
眾將士嘩然。眼前的傾陽長公主看似弱不禁風(fēng),箭法卻很是了得,一身身手更是不凡。場面一時靜謐,只聽得見冷酷的北風(fēng)吹刮的聲音。
公孫遲朔轉(zhuǎn)頭看著身邊的女子,一身瀟灑,氣宇非凡。他原先以為興州城里一個個皆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之輩,今日一見,倒是真真讓他開了眼界。
她幽幽開口,不疾不徐:“傳我命令,靈州城守將寧素,降為百夫長,著立刻打開城門,迎友軍入城。”話畢頓了頓:“若有誰敢違抗,本公主不介意取了他的首級殺一儆百?!?p> 城外沙塵漫天,她英挺的眉目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更加遙遠(yuǎn)。過不了多久,掛著靈州城牌匾的城門緩緩從里面打開,然后便是一群身居高位的將領(lǐng)甚是匆忙地趕了出來。
“臣等拜見傾陽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p> 個個跪倒在地,同剛剛的仗勢欺人判若兩人。
“本公主以為,靈州城的守將皆是仗勢欺人之輩,”她瞧見一旁剛剛還一副囂張嘴臉的寧素,如今不過是個百夫長罷了:“請各位記住,這個大夏還姓李,我李輕舟既然奉圣上密旨領(lǐng)軍抗敵,請各位與我同心?!彼唏R轉(zhuǎn)身,不懼風(fēng)沙,不懼千軍萬馬。
“是,我等必定以長公主殿下馬首是瞻。”
“公孫遲朔聽令。”她策馬。后者趕緊下馬,跪在她跟前:“末將在?!?p> 她將手上剛剛從他馬背上取的弓箭遞給他:“今有將軍公孫遲朔,勇猛善戰(zhàn),御軍有道。著升為靈州城統(tǒng)帥,即日起,在我麾下聽命?!?p> 公孫遲朔半跪在地上,抬眼看著眼前光芒萬丈的女子,一舉一動皆在人意料之外。他接過她手中的弓箭:“是?!?p> 自今日起,她便是他的主君。策馬挽鞭,天涯海角,他必在她左右。
一行人跟著傾陽長公主的帶領(lǐng),倒是好不容易入了靈州城的軍營。
“將軍,”她安置好將士們,找到他跟前:“若是將軍有空,我請將軍屋內(nèi)一敘?!?p> “殿下有旨,末將自然有空。”他跟著她進(jìn)了廳堂,廳堂中央放著一張模擬著距離靈州城附近幾十里的哨站,城鎮(zhèn),地形的沙桌,沙桌的前方擺著一張地圖。
“先前我研究過靈州城的地形,靈州城易守難攻,是以我才讓將軍直接駐守在靈州城。”她拔出一把小刀,指著距離靈州城不遠(yuǎn)處的一處哨站:“過了這哨站,渡過若水,便是我大夏境內(nèi)。往往守將會在若水邊駐扎,在敵軍還未攻破若水之前便出手制敵?!?p> “但我們?nèi)藬?shù)有限,強(qiáng)攻,怕是沒有什么勝算?!彼肓讼耄骸皩τ诖耸拢瑢④娪泻慰捶??”
公孫遲朔點點頭:“殿下所言,末將與府中大將皆是認(rèn)同。往往的守將守軍人數(shù)幾乎與敵軍相等,再者渡河定會消耗掉我軍大部分人的體力。若是勉力渡河,是可以殺敵軍一個措手不及,可我軍必然會損失慘重?!?p> “末將以為,”公孫遲朔拔起自己手邊的長劍,劍指不遠(yuǎn)處的哨站:“我們可以等敵軍在哨站稍作歇息的時候突然襲擊。一來,敵軍要攻下哨站必定花費(fèi)時間,屆時我們打他個措手不及,方是上策?!?p> “不妥,”傾陽長公主搖頭:“漠北大軍一路南下,定會在若水對岸稍作休整,這一來二去的起碼要個一兩日。只要他們在若水對岸扎營,我軍必定看得到。是以恐怕渡了河,他們便會開始加緊攻勢,不會給我們一絲喘息之機(jī)?!?p> “他們一渡河,我們便可以先下手為強(qiáng),傷不了他們的主干力量,能先滅了多少是多少?!彼f:“另外,前鋒大軍襲擊時,派左側(cè)軍在敵軍渡河時立即切斷后備糧草。要快,前鋒大軍只要拖到左側(cè)軍撤軍,便可立即抽身而出。”
“殿下說的,是聲東擊西之計?”公孫遲朔突然恍然大悟:“前鋒大軍最多只能拖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敵軍恐怕便會反應(yīng)過來,屆時攻勢將會更加猛烈。末將率軍前去支援,敵軍剛渡河消耗掉體力,連帶著攻勢也會變?nèi)??!痹挳呥€不忘補(bǔ)上一句:“此計甚好。”
“漠北拓跋氏的鐵騎前鋒是拓跋氏最驕傲的大軍,恐怕沒有那么容易對付?!彼f:“只要左側(cè)軍一撤軍,所有人,立刻退守靈州城。”
“是?!彼貞?yīng)。
眼前的傾陽長公主不過久居深宮的公主,既然對軍事計謀熟悉至此,還有那一身不容小覷的身手,確實讓他很是意外。
一不留神,話已經(jīng)問出口:“殿下久居深宮卻有如此深謀遠(yuǎn)慮,公孫遲朔佩服?!?p> “誰告訴你我久居深宮的?”她突然笑了出來,很是明媚:“我不是被養(yǎng)在深宮的公主,將軍實在過獎。”
“我會的這些,不過是我少年時期拜過一名高人為師,一些雕蟲小技罷了。”
“高人?”他有些疑惑,這世間自恃高人的沽名釣譽(yù)之人不少,幾百年來得高人之稱的人少之又少。
“青云子大師,我年少時曾經(jīng)拜他為師,在他手底下學(xué)過幾年技藝?!彼f,語氣很是平常。
他卻驚呼一聲:“青云子大師?!”大名鼎鼎的青云子大師?
相傳青云子大師早年間曾經(jīng)在宋國皇帝麾下效命,立下一個又一個的不世之功,還撰寫了一部不聞于世的兵書典籍。幾年前青云子大師不忿官場黑暗,聽說輾轉(zhuǎn)流離到大夏。
這些原來都不是傳言嗎?他呆立在原地:“青云子大師從不收人為徒?殿下是怎么……”
“我嗎?”她隨意地說著:“故人囑托,我?guī)煾覆缓镁芙^而已。你也不用把我當(dāng)什么人供著,我?guī)煾甘且换厥拢沂且换厥?,他老成那個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借他的名字沽名釣譽(yù)?!?p> “況且,我也許久未曾見他了。你若是見到他別忘了替我問聲好啊?!毕肓讼胗终f:“要是他還活著的話。”
“話說我有些累了,這兩天都沒怎么睡。既然正經(jīng)事聊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將軍請自便?!彼f,說完便出去尋院子去了。
這個女人,還真沒那么簡單啊。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