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之的話很耐人尋味。
真的很耐人尋味。
難道,
不是嗎?
人??!
有時候,活著。
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
活著又是如此沉重。
如此沉重的生活啊,壓得多少人喘不過氣來。
蘇盛想起自己以前的同學,很多像他這樣的年紀,都已經(jīng)為人父了。
而他,卻還在外面晃蕩著。
很多人啊,小時啊,盼望著快快長大。
可是啊。
等真正長大的時候。
卻又埋怨這世間過得太快。
是什么時候,笑容從我們臉上消失的呢?
是什么時候,讓我們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心情呢。
那些小小雀躍的心情呢?為何都消失不見了呢。
很多人啊,都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夢想。
沉重的生活,壓得每個人喘不過起來。
可是,除了承受,又能怎么樣呢?就算你反抗,怒吼幾聲,又有什么用呢?
有誰能聽見呢。
于是,當自己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桌上還放著酒瓶,就這樣麻醉一下也好啊。
可是,他現(xiàn)在面對的不是這樣的生活。而是是否答應石敬之的要求,加入他們,至少這樣不死。
不死,是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呢?
蘇盛覺得很疲憊,他什么也不想,要么戰(zhàn)斗,要么讓他此刻找個地方好好睡覺。
真奇怪啊,此刻他想的竟然是想要睡覺。
真可笑啊,此刻他竟然想到的是自己的爸媽,他們是不是也是在地下城的某個角落。
“考慮好了嗎?”石敬之在微笑。
這微笑,
是如此詭異。
如此冰冷刺骨。
“我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因為,我現(xiàn)在的身體,讓我什么也做不了。”蘇盛說。
石敬之點頭,慢慢喝下紅酒。然后,拿出一根雪茄,道:
“要來一根嗎?”
蘇盛搖搖頭。
石敬之抽完雪茄后,從凳子上站起身,“跟我來吧?!?p> 蘇盛沒有動,他吐了口氣,緩緩道:
“你不是地下城的主人。”
石敬之微微一笑,道:
“對,我跟他們是一樣的?!?p> 說完指了指一旁的暗衛(wèi)。
“我也是這里的暗衛(wèi)之一,我是他們的隊長?!笔粗π?,并不介意。
安清萍說,“地下城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石敬之掏出另一根雪茄,在手指間把玩著,“準確來說,這里是另一個世界。你可以稱這里是異世界。因為,這里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不一樣。”
“不就是一個地下城嗎?莫非還有鬼,或者是別的外面的現(xiàn)實世界沒有的東西?”
石敬之點頭,“可以這么說。好了,慢慢你們就會了解這個世界,我先帶你們?nèi)バ菹??!?p> ***
一間很寬敞的屋子。
一張很大的床。
蘇盛打了個呵欠,從床上坐起來。
安清萍就睡在他旁邊,樣子很可愛。
他悄悄下了床,坐到旁邊的茶幾旁。
茶是溫熱的,他放在鼻尖嗅了嗅,倒在杯子里,慢慢喝了一口。
就在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出現(xiàn)在房間里,把他嚇了一跳。
蘇盛警惕地瞅著小男孩,“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小男孩并不害怕,坐到他前面的搖椅里。沉默了一會,小男孩抬起頭來,緩緩地道:
“你能看得見我?”
“這么大個活人,我又沒眼瞎,怎么可能看不見?”
“可是我死了這么久,也沒人能看見我啊,你還是第一個?!?p> 蘇盛后脊背直發(fā)涼,講真,他從沒看見過鬼魂。
在他看來,鬼魂,都是電影里虛構出來的東西。人死后,是不可能有什么魂魄還留在人世間的。
可是,這個小男孩,卻對他說,自己就是個鬼魂。
“你真是鬼?”
小男孩點點頭,“你不信嗎?”
看著蘇盛疑惑的眼神,小男孩向著外面的門走去。
走到門口,小男孩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后身體穿過了那道門。
接著,小男孩又從那道門穿回來。
蘇盛再也不能淡定了,原來石敬之說的都是真的,這個世界,跟外面的世界確實不一樣。
外面的人對鬼魂半信半疑。
有人不信,因為沒親自見過。
有人相信,因為怕死后長眠在地下,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有鬼魂,哪怕不能像活人那樣活著,至少還可以滿世界游蕩。
人啊。
就算死了,
也是怕孤獨的。
人啊,就算活著。
也是孤獨的。
表面上的奉承,并不一定是真心實意。
背后,誰知會不會反過來捅你一刀。
很快,蘇盛便適應了這個小男孩是鬼魂的事實,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莫小白。”
“挺好聽的名字。”
“好聽嗎?從沒人說過我的名字好聽呢。”
“是嗎?”
“真的啊,真沒有人這樣說過我。”莫小白有些黯然神傷起來。
“你多大了?”
“十五歲,今天剛好是我的生日?!?p> “你怎么知道今天就是你的生日,而不是昨天或者是明天呢?”
“因為我看過地下城的黃歷啊?!?p> “十五歲,多么美好的年齡啊。”蘇盛感嘆,十五歲,他,那個少年,懷抱著吉他,在大樹下,唱著一首動聽的歌。
可是,如今,他再也唱不出來。
憂傷,似乎爬滿了他的臉龐。
為了找到自己的父母,鬼知道這些年,他是怎么熬過來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爸媽現(xiàn)在活得怎么樣了?
或者,他們其實已經(jīng)不在了。
蘇盛是不愿意承認他們不在的,至少,要讓他有個念想,讓他有動力活下去。
不然,
他,
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么。
“我永遠停放留在十五歲,不會長大,不會老去,就這樣,直到有一天灰飛煙滅。”莫小白說。
“鬼魂也會死的嗎?”
“我已經(jīng)在這個地方呆的太久,只有夜晚,我才能偷偷溜出去,看看外面的月光,或者在森林里游蕩。孤獨啃噬著我,雨水淋濕著我。
我只能在森林里走啊。
走啊。
仿佛,這就是時間的盡頭。
可是我知道,我的親人死了。而且,他們?nèi)驾喕剞D(zhuǎn)世,只有我依舊留在地下城里。
有一次,快要到天亮的時候,我執(zhí)意要留在森林里。
我想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灼燒我的魂魄,讓我就這樣消失。
可是,地下城的城主,她救了我。”
莫小白沉默了。
很深的沉默。
蘇盛也沉默了。
作為一個常人,肯定是無法理解莫小白內(nèi)心的痛苦的。
就像別人不能理解他自己的內(nèi)心一樣。
人啊,活在世界上,渴望著被別人理解,可是又有多少人理解呢。
就在此刻,大床上的安清萍醒了。
她還是第一次睡得這么沉,第一次靠著這個男人美美地睡了一覺。雖然是和衣而睡,但,已經(jīng)是美好的事情了。
很多事情,適可而止,便好。
不知道為什么,安清萍居然不怕蘇盛,這連她自己也很驚訝。
按理來說,一個是龍王的男人,是很危險的。
他們就像地獄的巖漿,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這種力量,所過之處,竟是寸草不生。
可是,她卻迷戀這樣一個男人。
安清萍自己深深意識到,原來,在她內(nèi)心深處,對這個男人是有好感的。
這種好感,不光光是因為自己的孤獨。
不光光是因為自己身邊沒有依靠。
也不是因為身邊沒有男人。
而是因為,這個有時候看上去有些傻的男人,竟然是那樣可愛。
如春天的風,令她內(nèi)心蕩漾著滿滿的溫暖。
安清萍看見蘇盛正在喝茶,而他對面,坐著那個十五歲的男孩。
安清萍一邊梳理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這小男孩是誰???”
莫小白吃驚地瞅著安清萍,“你看得見我?”
安清萍被問得莫名其妙,“你以為我眼瞎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這么說吧。其實,我只是個鬼魂。我的軀體,早化作塵埃了?!?p> 安清萍嚇了一跳,“你是鬼,小鬼?”
莫小白微微一愣,點點頭,“對,我是鬼。你可以叫我小鬼,但是,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莫小白?!?p> “是啊,你是挺白的?!?p> 安清萍從床上走到茶幾旁,坐下,用耐人尋味的眼光看著蘇盛。
這種眼神,
瞅得蘇盛,心里很慌。
“我做錯什么了嗎?”蘇盛問。
“沒有,”安清萍道。
“那你為何用這種眼神盯著我?”
“是嗎?我怎么盯著你了?是直勾勾的眼神嗎?”
“胡鬧?!碧K盛看了莫小白一眼,“別把小孩子帶壞了?!?p> 莫小白呸了一聲,“要說年紀,你們兩個加起來也沒我大。只是,我永遠停留在十五歲而已。”
“小白,生日快樂啊?!碧K盛說。
莫小白兩手捧著自己的臉,然后,深深的抽泣。
“你怎么啦?”安清萍感到很奇怪。
“因為,從沒人對我說過這句話。多少個生日,都是我自己對自己說,莫小白啊,祝自己生日快樂。
雖然并不快樂。
但,
要假裝自己很快樂。
只有這樣,
才會顯得自己很快樂。
才不會讓別的鬼看不起。
說起來啊,留在世間的,都是些孤魂野鬼。
哪有什么快樂可言。”
莫小白又是深深的沉默。
安清萍沉默了,因為,她不知道怎么樣去安慰他這個小鬼。
蘇盛沉默了,因為,懂得莫小白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