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哈哈哈……”
滿是酒香的公堂內響起了張英范極為歡快的笑聲。
心想著自己原本熬了這么多年,終于苦媳婦熬成婆,熬出了頭,當上了這大理寺一把手,走向了人生巔峰……
更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替范景山這老家伙背黑鍋了,不僅如此,自己吃喝嫖賭抽的時候,還能找個苦哈哈來替自己背黑鍋。
他的內心不禁愈發(fā)喜悅。
于是,張英范指著昏死過去的范景山,臉上露出極為憤懣的表情,恨恨而道:“晉王殿下,您是不知道??!”
“其實,范景山這老家伙說什么身體抱恙,全是躲著您呢!”
“他可是一點兒毛病沒有!吃嘛嘛兒香,在您來之前,還勒令下官等人在此公堂之上,陪同之飲酒作樂……”
他停頓了片刻,狠狠地朝著昏死過去的范景山吐了口口水,極為震怒道:“瀆職之罪甚重!”
“簡直為老不尊!”
“咳咳……咳咳……”
聞言,一如反常地,李治卻只是捂著嘴唇,輕輕咳嗽了兩聲,皺了皺眉頭:“張大人,您現(xiàn)在還只是大理寺的少卿而已,還請……慎言?!?p> 少卿?
“呵呵。”
張英范冷笑一聲道:“晉王殿下!”
“您放心,這次修葺城墻一事,包在我張某人身上,屆時只要您美言幾句,寺卿一職,也不過諸如探囊取物罷了!”
“其實,這些年您是不知道啊,我替范景山這老賊背了不少黑鍋啊!”
“遠的不說,就說這近的……”
“遠的不說,近的我看……也別說了?!?p> 李治面無表情道。
不說?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上司熬死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時候,這不表表中心,吐吐苦水,怎么行!
“晉王殿下,難道您不聽聽范景山這廝這些年做的缺德事兒嗎?”
張英范的臉上露出萬分的不解。
聞言,李治聳了聳肩,一臉無謂道:“嗯……我聽不聽其實都無所謂,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人不想聽?!?p> “呵呵?!?p> 張英范冷笑一聲道:“他敢!”
“唔……”
李治點了點頭:“嗯……他確實敢?!?p> “究竟是何人!給我站出來!”
“唔,就在你身后?!?p> 在我身后?
身后!
莫非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可能,張英范的臉色驟變,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額頭上泛起了冷汗。
背脊被打濕一片。
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如同腐朽的機械木偶一般,他緩緩轉過頭去,眼角的余光卻朝著那原本應當坐著某人此時卻空空蕩蕩的座椅。
對于張英范來說,短暫的瞬息在此刻卻顯得極為漫長。
因為他看見自己的身后站著的一個人……
一個公然在公堂之上飲酒作樂,瀆職甚重的老家伙。
一個只懂得找下屬背黑鍋頂缸的腹黑上司。
一個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卻總是愛裝死,做縮頭烏龜?shù)睦蠔|西。
大理寺寺卿,范景山。
大理寺權柄最重的兩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于是,公堂內的空氣便突然安靜了下來。
想起方才自己改換門庭的無恥嘴臉,想起方才自己逞一時之快,口舌之利,想起自己怒罵時候的義憤填膺……
張英范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完全呆滯住了,半句話也說不出!
徹底涼涼。
“呵呵?!?p> 范景山摸了摸自己下顎的兩撇小胡子,一臉和善地笑道:“莫怕!莫慌!”
“我這個糟老頭子也想聽一聽,到底是什么缺德事兒呢!”
“張大人!您……說來聽聽,可好???”
望著身前老者愈發(fā)溫和的笑意,張英范心中更是嫌棄滔天巨浪。
與范景山共事多年的他清楚地知道,每當自己這位上司對死囚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之時,臉上都會露出這種極盡慈祥溫和的笑意。
這下子,自己怕是真的要下死牢了!
“大人!大人!”
“不關我的事?。〔魂P我的事??!”
張英范渾身顫栗,不停地辯解道。
“哦?不關你的事?”
范景山故作驚疑一聲:“那……關誰的事呢?”
關誰的事兒呢?
恍惚之間,張英范瞥見了站在一旁遲遲沒有動靜的李治,瞥見了穿在他身上的那一身灰色囚袍!
有了!
他心中大定,急忙擦了擦臉上的冷汗,走到李治的身旁。
“大人!都是這小子!”
“都是他!”
“方才您二人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下官早就注意到此小賊心術不正!”
“沒想到這小賊竟然如此無恥,指使下官污蔑您的清譽!”
“還請大人明察??!”
張英范咬牙切齒道。
嗯?
我尼瑪!
明明是我讓你住口,你自己非要說,這他娘的還賴我?
望著身旁顛倒黑白的張英范,李治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唉!”
他長嘆一聲,略顯嘆惋道:“小張同志?。∧愕男∶览菜览驳?!”
“范大人是何等英明神武,明察秋毫?!?p> “剛才你說的那些話,他都聽見啦!”
“我讓你慎言,你不聽,還非得說范大人瀆職罪重,飲酒作樂,喜歡找人頂缸,愛干缺德事兒……”
“要不就是去怡紅院找小姐姐,要不就是去銀鉤賭坊推牌九,閑來無事呢,還去玉米地里嚯嚯兩下子……”
“胡說!”
張英范勃然大怒道:“后面那段我何曾說過!”
“范大人嚯嚯的時候明明就是在城南的稻田之中,何曾在玉米地過!”
“臥槽!”
李治不禁挑了挑眉頭,豎起了大拇指,咂舌而道:“嘖嘖嘖……范大人!”
“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范景山:“……”
豬隊友……真是人生的災難。
啪!
正當此時,一聲清脆的耳光驟然響起。
“區(qū)區(qū)犯官子嗣,竟敢嘲笑帝國重臣,朝堂三品大員,該當何罪!”
張英范惡狠狠地說道。
捂著自己通紅的小臉,望著眼前怒目圓睜的大理寺少卿,李治的臉上閃過一絲震怒!
“你……你……竟然打我?”
他微張著嘴,不可置信道。
“呵呵。”
張英范冷笑一聲:“打你又怎么樣!”
“區(qū)區(qū)犯官子嗣,打死你又如何?”
“這大理寺的地盤,叫破喉嚨也沒人能救得了你!”
嗯……正所謂縣官不如現(xiàn)管,萬般無奈之下,張英范還是走上了罪惡的道路。
他再次拋棄了剛抱上的大腿,轉而回到了范景山老同志的懷抱之中。
“你他媽的老陰陽人!”
“剛才還一口一個晉王殿下!”
“一口一個晉王殿下!”
“現(xiàn)在跟老子,翻臉?”
“還他媽的抽我?”
李治破口大罵道。
“老范,你管管你的小弟??!”
“剛才又是罵你喝酒,又是糗你去玉米地嚯嚯,把你貶低得一無是處啊!”
一旁的張英范哪里會落于人后,他急忙開口反擊道:“范大人!下官對您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
“公道自在人心!”
李治極為鄙夷地不屑道。
二人目光炯炯地望著范景山……
自知理虧的范景山臉上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但是依舊嘴硬,勝券在握的李治卻是一臉淡然。
然而很快,讓他們沒有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范景山沉默了片刻,望向二人的眼神,波瀾不驚。
沉默許久。
“張英范吶,天馬上黑了,西城門那邊負責接應的同僚估計等不及了,你看著辦吧?!?p> 他極為認真地說道。
一言落,二人驚。
張英范的臉上瞬間涌現(xiàn)出狗舔一般的暢快笑意。
李治小臉漲紅,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氣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栗!
“范景山,你個老東西!”
“不得好死!”
“連個小弟都管不住……”
“若有一天劍在手,殺遍天下姓范狗!”
李治破口大罵道。
正怒罵著,只見范景山的臉上卻是絲毫不見波瀾,嘴角卻驟然斜起一抹詭笑。
“噗!”
鮮血從口鼻之中噴涌而出,范景山的臉色瞬間蒼白一片!
然而……恰巧不巧地癱倒在了椅子上。
這波裝死……很職業(yè)了。
不愧是跟死人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老油子了。
不得不說……李治還是太年輕了。
就算是活了兩輩子的他,加起來的歲數(shù)還沒有半輩子的范景山多。
根本沒有捋清楚這其間利害關系嘛!
為了茍住自己的官位,把堂堂帝國九皇子送去工地搬磚的這種缺德事總得有人做,誰放水誰就涼涼。
所以無論如何,張英范都得把這個鍋背實在了。
至于謾罵砸酒這些小事,在官場沉浮了數(shù)十年之久的范景山,哪有自己的官位重要!
眼見自己的老大人又吐了一口鮮血,張英范哪里還敢造次!
今天要是不把這事情辦利落了,回來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明晃晃的刀片了。
為了暫時茍住自己的小命,他只能選擇……一路走到黑了。
“還不快走!”
“愣在這發(fā)什么呆!”
張英范催促著一聲道。
抻著手臂,拎著年幼的李治的脖子,就像是拎著一只野雞似的,將他提溜出了門外。
一點兒反抗的機會都不給。
很顯然……這貨已經(jīng)決心,要下狠手了。
“張英范,有本事就別等老子出來!”
“總有一天,老子弄死你!”
“我爹是李世民!”
“我爹是李世民!”
李治大聲哀嚎道。
嗯……不過他似乎忘記了,讓他去工地搬磚的人,就是自己的便宜老爹。
出了公堂的大門,庭院里的宗衛(wèi)們差不多渾身都被扒了個精光。
如同一個個被凌辱之后的小婆娘,光著身子,屈膝抱腿,坐在雪地上,露出個光腚,把頭埋在懷里,忍受著冷風呼嘯。
還別說,唯獨吳猛打的姿勢比較別致,四腳八叉仰面朝天,偏偏卻是個迎風不倒。
反觀一旁,以李霸氣為首的大理寺獄卒犯罪團伙,倒是極為得意。
或是叉腰俯首哈哈大笑,或是鼻孔朝天品頭論足,又或是拿腳尖不停地踹著宗衛(wèi)們的屁股,極盡挑釁之能……
望著在雪地里瑟瑟發(fā)抖的宗衛(wèi)們,李治的心中涼了一大半。
這幫只知道吃喝嫖賭抽的渣男是徹底指望不上了。
“李霸氣,趕緊,天黑之前,把人送去金光門!”
張英范揮了揮手,招呼著在一旁數(shù)錢的牢頭。
李霸氣聞聲而來,瞟了一眼如小雞一般被捏在手里的李治,有些古怪道:“老張!”
“這小子……怪可憐的?!?p> “讓他一個人呆在囚車里,走在大街上,被人看見了,影響多不好!”
嗯?
聞言,張英范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心想著你小子向來不碎嘴,今日怎么反倒替一個小屁孩求情起來了?
他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把他放了?”
放了?
李治的雙眼不禁冒出一陣精光,他急忙開口道:“霸哥!霸哥!”
“霸哥,放了我??!”
“我還只是個孩子??!”
誰知,李霸氣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放……肯定是不能放的。”
“這是私通要犯的重罪?!?p> “不過嘛……”
他停頓了片刻,指了指雪地里的陳左等人,極為認真地說道:“一個人路上太過孤單,倒是可以讓他們陪你一起?!?p> 一起?
李治微瞇著雙眼,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一起干什么?”
“當然是一起蹲囚車?。 ?p> 啪!啪!啪!啪!
李治興奮的拍手叫好道:“哈哈哈!好??!”
“好??!要死大家一起死!”
只要不違反大原則,這點小要求還是可以接受的。
張英范點了點頭,道:“那就這樣吧,去準備準備。”
“好嘞!”
“你們幾個,王五,趙六,跟我走一趟!”
李霸氣揮了揮手,招呼著幾個小弟,不知去往了何處。
嗡!嗡!嗡!嗡!
不過半柱香,車輪碾壓在雪地里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音,一輛輛囚車從大理寺的門外被緩緩推入,足足共有十輛!
本來極為寬敞的大理寺庭院驟然變得略顯擁擠。
“把衣服換上,裝車!”
走在最后的李霸氣,大手一揮,極為豪邁道。
仿佛生豬進籠。
嘩啦啦啦!
一眾獄卒滿臉興奮地開始將手中的囚衣扔給那些光著身子的宗衛(wèi)們。
或是戲謔地看著他們穿衣,或是急忙打開囚車的牢門,又或是不停地拍手稱快著……堂堂金吾衛(wèi)居然成了階下囚,好啊好啊!
無奈之下,被寒風侵襲得徹骨的宗衛(wèi)們早已凍得一塌糊涂,哪管你是什么衣服,忙不迭往自己身上套去。
無論是陳左或是廖榮,一個個人的臉上皆是生無可戀,就好像是沒有感情的木偶人一般,機械性地走向囚車。
哐!哐!哐!哐!哐!
隨著一陣陣牢門合攏上鎖的聲音,數(shù)十名獄卒包圍著十一輛囚車,浩浩湯湯出了宗正寺的大門,向南而去。
這場面……相當壯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