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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織涯

第一章 死神來了

天織涯 菊花茶香滿屋 4458 2020-04-26 00:12:47

  在那些黑暗的年代,幸福是一種奢侈品。

  這是一九四四年春天,仿佛對冬日長期壓抑的反抗。

  喬木林中的木蘭花和紫薇花開得尤其茂盛,白的、紅的、堇的,紫的,相互侵軋,影影綽綽,爭相斗艷。

  陽光照射進樹林,蒸發(fā)著林中清晨的露水。

  在一棵一人合抱,頗為高大的紫薇樹下,站著一位少女。

  少女身著粉白色斜襟襖裙,素手貼胸壓著一封牛皮色信封,信封已經(jīng)被拆開,信紙多處折痕,顯然已經(jīng)被反復看了好幾遍。

  春風吹拂著少女白皙水嫩的臉龐,伊人翹首盼望著道路的盡頭。

  不多時,一個青年軍官騎著駿馬從道路的盡頭奔來。

  青年在紫薇樹下勒主了馬兒,熟練地跳了下來,與少女緊緊相擁。

  溫暖的陽光、攢動的樹叢,還有樹下那一對相擁的青年男女。

  猶如定格在畫中的場景,饒人情深思切。

  ......

  那對壁人不是別人,正是海涯和織女。

  時隔兩年,二人終于相見。

  當初分別的原因和情形已經(jīng)漸漸模糊。

  如今只剩眼中的彼此。

  少女含淚,青年飽經(jīng)風霜的臉龐依稀還有當年稚嫩的模樣。

  青年微笑,少女如今的風情更甚往日,叫人憐惜。

  心中的萬種柔情,全部化為了輕輕的一吻。

  青絲隨風,輕觸少女的朱唇。

  眼中的情不用訴說,伊人自知。

  ......

  “從今往后,你可不要再離開了吧?!边@是少女如今最真摯的愿望。

  海涯默然,片刻后點了點頭:

  “嗯,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

  邕寧縣一如往昔熱鬧。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喧嘩聲,洋車馬車壓過的馬路聲,參雜在一起,形成一派繁榮和平的景象。

  街頭的小食店仍然蒸著香噴噴的花米飯。

  巷角的劉大娘還挑賣著他和織女小時候最愛吃的酸嘢。

  還有不知從哪里飄過來的檸檬鴨的香味......

  海涯有些恍惚,那些戰(zhàn)爭的炮火聲,喊殺聲,敵人臨死前的慘叫聲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

  似乎自己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殘酷的戰(zhàn)爭,而是一個和自己身邊的少女從小在這個平凡小城里生活著的平凡人。

  ......

  “阿海,你知道嗎,我織的布現(xiàn)在可出名了呢!”

  “我知道,在上海還見過哩?!?p>  “嘻嘻,阿海啊,我們現(xiàn)在搬回楊公館了哦,又住回我們原來的家了?!?p>  “啊,太好了!”

  “嗯嗯,還有啊......”

  海涯微笑地聽著織女滔滔不絕的話,雖然所說的內(nèi)容他已經(jīng)在和織女往來的信中都知道了??伤匀辉敢饴牽椗H口興奮地說一遍。

  雖然說得輕松,可是海涯知道,織女這兩年一定過得不容易。

  ......

  “阿海,和我也說說你的經(jīng)歷唄,肯定很驚心動魄?!笨椗沃Q牡氖值馈?p>  雖然海涯的信中只提了只言片語,織女知道這兩年海涯一定有很多次在生死之間徘徊。

  如果不是海涯平安歸來,織女也絕對不愿意提起這些,她想多了解了解消失了將近兩年的海涯。

  他發(fā)現(xiàn)海涯回來后變得少言寡語了。

  蒼白的月光下,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女孩微笑的面容閃過腦海,牽動隱隱作痛的心房。海涯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些畫面驅(qū)散,微笑道:

  “好啊,回家以后我慢慢說給你聽......”

  織女愉快地答應了一聲。

  二人逛了一下午邕寧縣的街道,回到楊府吃飯后,織女便主動靠近溫存,干柴遇烈火,小別勝新婚,一直折騰到半夜,個中細節(jié)自不再累述。

  ......

  旭日東升,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寧靜的小城上。

  蔚藍的小城的上空嗡嗡地飛過十來架飛機。

  那些晨起趕早的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會飛的東西,紛紛駐足眺望,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以為這是天神即將下凡。

  咻!咻!咻!

  飛機飛過,天空下起了密密麻麻的黑雨,咻咻聲不絕于耳。

  不多時,黑點漸漸放大,竟是一顆顆綠油油的空投炸彈。

  轟!

  一枚炸彈落進楊公館的花園里,巨大的爆炸聲震動著四周,掀起了幾米高的泥土。

  海涯首先反應過來,是敵人的空襲!

  幫驚慌的織女穿好衣服,拉起織女就往屋外跑。

  才剛出來,一顆炸彈就落到他們昨夜睡覺的地方,將屋子炸得粉碎。

  織女尖叫著躲進海涯的懷里。

  “咱們縣里的防空洞在哪兒?”海涯一邊安慰織女,一邊問道。

  “縣里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沒有修什么防空洞?!笨椗馈?p>  “什么?”海涯覺得不可思議,只得趕緊拉著織女出了楊公館,跑就近到一個拱橋的橋墩底下躲避。

  ......

  仿佛一夜之間,這座昨天還籠罩在和平繁榮氣氛下的小城瞬間化為了片片焦土。

  彌漫在硝煙里的是一具具面露驚恐的尸體,這些死去人們在前一刻,有的還在夢鄉(xiāng),有的還準備上集市趕早討個好營生。

  一輪空襲過后,一大隊日軍就馬不停蹄地開進小城,與四處逃難的人們撞個正著。

  于是這些還沒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人們就倒在了槍口下。

  織女親眼看到以前的鄰居謝大娘被一個日本鬼子拿刺刀洞穿了胸口。

  要不是海涯拼命捂著織女的嘴,他們就會被經(jīng)過的大部隊日本兵發(fā)現(xiàn)了。

  ......

  一切猶如十幾年前楊家滅門案的重現(xiàn)。

  不,現(xiàn)在的情形比過去可怕十倍。

  海涯聽說過南京大屠殺事件。

  日軍燒殺搶虐,將人性踐踏在鋼槍炮彈之下,被凌辱殺害的年輕女孩,被無情槍殺的男女老少,一切的一切在這里重現(xiàn)。

  饒是見識過多少次日軍殘暴,經(jīng)歷過多少次生死的海涯,仍然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海涯心中唯一閃過的念頭就是:這是一群死神放出來的魔鬼。

  與之相比,當年的小野聯(lián)隊溫順地簡直是天使了。

  短短半日,整個邕寧縣的人幾乎被屠殺殆盡。

  臨近黃昏,整個小城已經(jīng)變得毫無生氣。

  四面八方靜得可怕,靜得人心慌。

  織女只能死死地抱著海涯,不知所措。

  ......

  海涯意識到這是一次突然的襲擊,國軍和共軍那邊估計還沒反應過來。

  得把消息通知給軍隊。

  “電臺,我需要一架電臺!”海涯突然說道。

  “嗯?你...你要它做什么?!笨椗呀?jīng)稍稍鎮(zhèn)定了一點兒了,不解地問道。

  “我要立即把這里的情況通報給重慶政府,請他們派軍隊過來。”

  “郵局里應該有一臺,離這兒就一條街,我見他們使過?!?p>  “好妹妹,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p>  海涯在織女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剛探身出橋底,被織女一把拉?。?p>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乖,我馬上就回來了,然后帶你離開這里?!?p>  不待織女再說什么,海涯就翻身上橋,四處觀察了一陣,沿著墻邊往另外一條街潛去。

  太陽已經(jīng)落山,四周有些昏暗,街上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尸體。

  還好經(jīng)過特殊的訓練,海涯的夜視能力比普通人好一些,很快就辨認出了郵局的所在。

  翻身進了郵局的通訊室,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并沒有預期當中的電臺。

  原來日軍在進了邕寧縣之后,就已經(jīng)把縣里搜了一遍,將所有能夠通訊的電臺全部拿走了。

  海涯尋思著剩下還有存放電臺的,也就只有縣衙門有可能還有。

  可是日軍部隊可能就在縣衙門駐扎,去那邊偷電臺相當冒險。

  不能再等了!

  想著再拖一分織女就得多等一分,猶豫不決的海涯最終一咬牙,迅速向縣衙門跑去。

  原來日軍攻占邕寧縣以后,一部分日軍開往其它縣城,留下了一個大隊把守。

  大隊把縣衙門當作了臨時駐點。

  不多時,海涯便跑到了縣衙門。

  只見衙門東西南北四個門皆有十來個日軍把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海涯迅速繞著衙門轉(zhuǎn)了一圈,在南邊墻角處發(fā)現(xiàn)一顆大榕樹。

  周圍難得沒有人把守,順著榕樹可以翻進衙門。

  沒有時間猶豫,略略觀察了一下,海涯便手腳并用飛速爬上榕樹。

  卻不知榕樹這一處是日軍布置的一個暗哨,上面趴著兩個日軍。

  海涯一上樹便與他們撞個正著。

  幸好因為日軍剛屠盡小城,警惕松散。那兩個日軍剛才一個在打盹,另一個正巧背對著海涯對著樹枝解褲灑黃湯。

  否則在樹下時海涯就要被發(fā)現(xiàn)槍斃了。

  風大吹得樹葉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趁兩個小鬼子不備,海涯小心翼翼撿起一把刺刀,靠近那個正在撒尿的日軍,捂住他的嘴將刺刀往他后背心捅進去,刺穿了小鬼子的胸口。

  小鬼子嗚嗚兩聲便軟了下來,海涯迅速又解決掉另外一個。

  嘿,那個打盹的小鬼子估計到了陰曹地府,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睡死的還是被刺死的。

  ......

  爬上圍墻,海涯正準備跳進去,看見圍墻底下烏漆漆的不知道是湖是河,一時間不敢冒然往下跳。

  猶豫了一會兒,海涯終于還是沒有魯莽地往下跳。沿著圍墻上俯身前行,反而上了中間大堂的屋頂。

  聽得堂內(nèi)有人說話的聲音,海涯輕輕揭開半片碎瓦,往里細瞧。

  “怎么是這家伙!”

  海涯有些驚訝,只見堂內(nèi)有兩人正在談話,其中一個人竟是上海偽政府76號行動處的處長梁超群。

  原來海涯離開上海后,日軍特高課眼看偽政府76號特工部勢力日益龐大,且一味胡作非為,對日軍來說已經(jīng)失去了利用價值。

  為恐76號發(fā)展下去不好控制。特高課設計瓦解了76號。

  梁超群沒了官職,自己的家小又在日軍手里,無奈只能公然投靠了日軍,當了日軍參謀,隨軍南下,繼續(xù)為日本人效力。

  “山崎太君,咱們這樣屠了一座城,會不會太過火了,國軍和共軍來勢洶洶,要是知道了,咱們這仗就不好打了?!绷撼汗?。

  到底還算是半個中國人,眼見同胞慘死,梁也是心肝兒打顫,頗為不忍。

  “八嘎,我大日本皇軍豈會怕了支那軍隊!”

  留守在邕寧縣的是山崎聯(lián)隊長親自指揮的大隊。

  這個山崎大佐早先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出身的,參與過南京大屠殺,因此這次對邕寧縣依葫蘆畫瓢,也搞了次屠殺。

  鄂皖局部戰(zhàn)場時,海涯攻打小野聯(lián)隊,前來支援的便是這山崎的聯(lián)隊。

  山崎本來就瞧不上中國人,見這個中國參謀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因此氣得拍桌子怒喝。

  梁超群只得唯唯諾諾稱是,口里不住念著大日本帝國萬歲。

  山崎的氣稍微順了些,看見梁參謀這般低順模樣,又想著這個支那漢奸還有用得著的地方,臉色便緩和了下來,繼續(xù)道:

  “你可知這個地方是中國軍隊一個叫森星將軍的家鄉(xiāng)?”

  “森星將軍?太君,恕我孤陋寡聞,未曾聽說?!?p>  山崎未理會,繼續(xù)說道:

  “這個中國將軍打死了我的至交好友小野健次郎,擊垮了他的聯(lián)隊。哼,他不知,我早已獲悉了他的情報,知道他的家鄉(xiāng)在這里,而且還知道他最近回到了這里。“

  ”我不遠萬里過來,就是為了報小野大佐的仇。讓他也嘗嘗失去親人朋友的滋味!”

  日軍不把日內(nèi)瓦公約放在眼里,山崎聯(lián)隊欲殺人誅心,用心實在險惡,喪盡天良。

  梁超群心里縱是百般唾罵,嘴上也只是連連討好。其人矛盾重重,真真像個里外不是的猶大。

  ......

  卻說海涯雖然瞧著屋內(nèi)的情形真切,卻不大聽得清他們在談論些什么。

  只見底下那個日本人又是拍桌子又是跳腳的,甚是滑稽。

  為恐持久生變,海涯趕緊往下一個屋頂尋去。

  縣衙門的大堂內(nèi)房互相串連,海涯翻過幾個屋頂,終于在一間內(nèi)室找到小鬼子的通訊處。

  幾架通訊電臺擺在桌上,正值小鬼子交接換班,屋里只有一個日本通訊員在接聽電報。

  海涯翻身下了屋頂,用隨身帶著的刺刀迅速解決掉那個小鬼子,

  日軍換班時間不長,海涯操起電臺耳機,迅速調(diào)整了電臺波段,將這里的情況發(fā)送了出去。

  才剛放下耳機,身后傳來一聲悶喝:“誰!”

  海涯轉(zhuǎn)過頭,與來人撞個正著。

  原來梁超群正要來通訊處幫山崎拿份電報,一進屋就見一個日本兵躺在地上,背上插著一把刀。邊上還坐著一個人,等到那個人轉(zhuǎn)過身來,梁超群驚得尖叫:

  “是你!毒...丁...”

  梁一時間語無倫次。

  海涯趁梁超群沒有反應過來,拔起刺刀便向他刺去。

  梁超群反應過來,來不及拔槍,堪堪躲過。

  刺刀只刺傷了梁超群的手臂。

  顧不得疼痛,他一面大聲呼救,一面拔槍應敵。

  等到日軍趕來,梁的子彈上膛,海涯已經(jīng)從窗戶跳了出去。

  “是奸細!國軍的特務,太君,我們不能放過他!”梁超群對著趕來的山崎喊道。

  山崎反應過來,立馬命令部隊追捕。

  梁超群咬牙切齒地跟著追了出去,新仇舊恨可巧都聚在了一起。

  海涯跑得飛快,三兩步跳上了南邊的墻角,又順著榕樹滑了下去。

  才剛落地,日軍并沒有追上來,卻聽到身后幾下腳步聲,海涯舉起刺刀警惕喝到:

  “誰在那兒?”

  “是我!”

  來人從樹后冒出頭來應道。

  要知端的,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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