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眸光閃了閃。“宣?!?p> 那太監(jiān)應了,急急踏出大殿,只片刻薛讓便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然而進殿的不止他一人,他身后跟著兩名隨從。那兩人一左一右抬著一矮幾,幾上整齊地擺放著三摞書冊。程鋒見狀面色逐漸發(fā)青。
薛讓行至凌念空旁側(cè),屈膝叩拜?!俺佳ψ屵狄姳菹??!?p> “免禮平身?!被实劭聪蚰且粠椎臅鴥?。“凌愛卿,這便是你說的證據(jù)?”
“正是。”
“大理寺卿!”皇帝喚道。
“臣在。”一紅衣官員被點到名字,急忙應道。
“這樁案子就交給你們大理寺,朕命你即刻調(diào)查,一個時辰之內(nèi)給朕答復。切莫像刑部一般,教朕失望?!?p> “臣遵旨?!蹦枪賳T應了,急忙遣人接了證據(jù),告退查案去了。
一個時辰!這皇帝也太心急了些??礃幼?,今日這事若是無法了結(jié),誰都走不了了。
我本以為要大理寺在一個時辰內(nèi)閱盡所有證據(jù)并作出決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卻不想半個時辰剛過,那大理寺卿便返了回來。
皇帝急于知曉結(jié)果,免了他的跪禮。他也深知事情耽誤不得,直接稟道:“凌統(tǒng)領提供的證據(jù)甚是確鑿,且已驗過真?zhèn)?,依臣看此案無需再審,可直接定罪?!?p> 程鋒聞言渾身一顫,卻也是挺直了脊背。
皇帝的眸子殺意頓顯?!俺械?!”
“奴才在?!?p> “替朕擬旨:我朝軍隊副帥程鋒,不但毒殺要犯,嫁禍他人,還膽敢勾結(jié)敵國,罪無可恕。現(xiàn)廢黜其妹皇貴妃之位,打入冷宮。太子及九公主無朕之命,不得出其寢宮。程鋒及其余親眷斬立決,三日后行刑!”
皇帝的話語帶著暴怒響徹整個大殿,令人聞之喪膽。卻不想皇帝竟緩了口氣接著道:“另:玄翼軍統(tǒng)領凌念空,兩次為我朝拔除叛賊,忍辱負重、勞苦功高。朕現(xiàn)命其為我南離軍隊主帥,統(tǒng)掌各軍部,違令者按逆罪論處!”
殿內(nèi)眾臣聞言齊齊跪拜,叩首道:“臣遵旨!”
凌念空終于松開我的手,再一叩拜?!俺贾x皇上恩典!”
局勢的反轉(zhuǎn)令我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凌念空這張網(wǎng)布了足足兩年,今日收網(wǎng),其結(jié)局可謂是一件三雕:爭得了主帥之位、打壓了一直與之針鋒相對的太子,還贏得了皇帝的信任。順便還提醒了官場同僚:他凌念空不好惹!
我長出一口氣,心中對他竟是生出了幾分畏懼,同時卻也覺得此人實在是了不起,恐怕這整個朝堂都不一定有能與之抗衡之人。
“來人,將程鋒打入大牢,嚴加看管。”皇帝道。
兩名宮中守衛(wèi)應聲上前,將程鋒往殿外拖去。
程鋒被拖著,忽然大笑起來。“好!凌念空,你好手段!想不到我程鋒半生馳騁疆場,到了(liao),竟栽在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好?。『?!哈哈哈哈!”程鋒的狂笑聲消失在殿外。
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終于想起我之前是在哪里聽過“程鋒”這個名字了。
記得冰刑過后,我同一藍衣男子囚于一室。那男子欲對我行不軌之事,好在凌念空及時趕到。就在他暴怒,意欲殺掉藍衣男子之時,一綠衣官員沖出來說情。說那藍衣男子是程鋒及皇貴妃的侄子……
忽然想起當時凌念空聽完綠衣官員的勸阻,說了句:“你的命,我遲早會取走。”
如今程鋒的一眾親眷被誅連,自也包含他那個侄子在內(nèi)。
凌念空,你還真是說到做到!
有人上前,為我們解開鐵鏈。
凌念空扶我站起??稍跄挝业碾p腿經(jīng)冰凍剛剛恢復,卻又跪了這么長時間,一時竟是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他似是預料到了,一把攬住我的腰,讓我整個人都倚在他身上。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他在我耳邊輕聲道:“我說過我們能全身而退,就必定能全身而退?!?p> “是是是,你厲害,行了吧?”我敷衍道。
這個家伙這么急著向我炫耀嗎?懂不懂得什么叫做低調(diào)?
“所以燕林宣……”他望著我的眼睛?!澳悴⒎侨珶o依靠,必要的時候,你大可信我。”他的眼中沒有譏誚、沒有嘲諷,只有認真。
依靠嗎?原來我那句:“無依靠之人,不配'軟弱'二字?!彼故怯涀×?。
心里忽然感到一絲溫暖,卻又轉(zhuǎn)瞬被理智沖淡。他或許是值得依靠的,可他永遠也不會是我的依靠。
雙腿漸漸恢復了力氣,我倔強地掙開他。
他的眸中漸漸籠上一層寒霜,剛想說什么,卻聽得皇帝喚道:“凌愛卿,今日是臘月初八,朕在紫宸殿設了晚宴,現(xiàn)下時辰已差不多到了,你攜林醫(yī)官一同參加吧!”
“是?!绷枘羁諔馈?p> 晚宴?像臘八這樣的節(jié)氣,這晚宴應是皇族家宴?;实劬拐埩枘羁者@樣一個外臣參加,看來當真是對他信任有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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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內(nèi),燈燭搖曳。皇帝端坐于高處,身旁的位子卻是空的。
那位子應是皇貴妃的吧?如今其兄獲罪,自己也被打入冷宮,自是再無資格參加宮宴。
這皇宮之中果真是險象環(huán)生,昨日還是錦衣華服受人跪拜的貴妃,今日便淪為凄苦冷宮中的可憐棄婦。這宮當真是入不得。
太子依舊緊鄰皇帝的右手邊坐著,眸中神色略顯黯淡,卻也談不上心灰意冷。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他親舅舅一家三日后就要被問斬了,他也只是面上稍顯落寞。
太子左手邊便是凌念空,我與他同坐一桌。他的表情淡淡看不出任何升遷之喜,倒像是理所應當。
我們對面坐著的是鸞溪、鸞漪兩姐妹。鸞溪垂著睫吃菜,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
想起上次有意將她趕走,我心中不免歉疚。
再看鸞漪,這丫頭倒是心大,自己的母妃都被打入冷宮了,她仍是一副沒事人般,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身邊之人??磥磉@丫頭對凌念空還是沒死心,只是不知她看到我與凌念空同坐一桌會不會再找我麻煩。
歌舞過后,皇帝身邊的承祿擊掌兩下。眾人齊齊放下酒杯、筷子待皇帝發(fā)話。
皇帝的唇角勾了勾,望向凌念空?!傲钀矍?,據(jù)朕所知,你至今仍未娶妻,亦無婚約,可對?”
我愣住,這皇帝冷不丁干嘛忽然提這一茬?
凌念空聞言,極輕地蹙了蹙眉?!笆?。”
皇帝聽了,面上笑意更濃?!凹热绱?,朕便替你與九公主鸞漪賜婚如何?”
像是忽然被人扼住了脖子,我有些喘不上氣。下意識去看鸞漪,只見她的一雙大眼睛正熱切地望著我身邊那人。
我心中有所了悟:鸞漪應是早便將自己對凌念空的心思告訴了皇帝。
皇帝之前應是對凌念空存有疑慮,經(jīng)今日之事才徹底打消。
可是凌念空他真的會答應嗎?我偏頭朝他望去,他面上倒是沒什么表情,可手卻緊緊地握著酒杯,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皇帝見凌念空遲疑,面上顯出不悅之色?!霸趺?,凌愛卿是不愿?”
凌念空緊握著酒杯的手漸漸松開。他起身行至大殿正中,一撩衣擺跪了下去?!俺迹x皇上恩典。”語畢扣首。
“好!”皇帝朗笑兩聲。“既如此,朕便命司天臺選個吉日,讓鸞漪風風光光出嫁!”
眾人見狀紛紛道賀:“恭喜陛下,恭喜凌將軍!”
凌念空回到座位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我機械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口中咀嚼。
皇帝肯將鸞漪賜婚給他,應也不是單純地想順了女兒的心思。如今凌念空統(tǒng)帥全軍,皇帝賜婚,無非是想更好地控制他,畢竟兵權關乎一國治亂。稍有不慎,那皇位可能就易主了。
我吃了幾口菜,卻嘗不出任何滋味。凌念空,他真的要娶鸞漪了嗎?他應也是不愿的吧?可他剛當上主帥,又怎能駁了皇帝的面子?
我晃了晃腦袋。
燕林宣,你難過什么?他就算是不娶鸞漪,與你也絕無可能,你在這里顧影自憐個什么勁兒?
環(huán)視大殿,目光所及盡是一派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在我看來卻是有些刺目。
覺得有些透不過氣,我站起身,默默踱至殿外。一陣冷風吹來,我的呼吸終是稍暢,繼續(xù)沿廊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到一轉(zhuǎn)角處,發(fā)現(xiàn)今夜的月亮極亮,彎彎地掛在天上,不自覺停下腳步。
“晴淺?!?p> 我正出神,忽聽得一聲喚。有些遲疑地轉(zhuǎn)過身。
“太子殿下?”
他怎么會在這里?是一路跟著我過來的嗎?
面前之人衣上的金蟒被月光照得熠熠生輝。他冷峻的面龐更給人一種高高在上之感,只令人覺得輕慢不得。
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臂?!澳闶乔鐪\,對不對?”他的眸中有光在閃動。
我不知他對我的身份了解多少,故不敢輕舉妄動。
“你放心,我不會讓旁人知曉你的身份的,畢竟你我自小便相識,還曾有過婚約……”太子壓低了聲音。
我有些不自在,試探著掙脫了他的手?!安恢拥钕抡椅液问??”
“‘太子殿下’……”他重復著。“小時候你還隨鸞溪喚我一聲太子哥哥呢?!?p> 聽他這話,他應是不知我“失憶”的事了。
“那時晴淺年幼,不懂規(guī)矩……”
他再次握住我的手臂,沉聲道:“你為何還留在那人身邊?若沒有他,你也不會落得個家破人亡。”
“我……”我低下頭去,做為難狀,實則是在思索對策。
“是他強留你在身邊的吧?”太子雙手攀上我的肩?!澳阆氩幌霃乃磉吤撋??”
“脫身?”我抬頭與他對視。“殿下可有法子?”
想必接下來,他便會告訴我他尾隨我至此的真實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