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梓這一覺睡得很是安穩(wěn),一醒來就對自己滿身酒氣表現出不悅。冉思推門進來,“姐姐醒了,我已經讓小二預備好洗澡水了。隔壁那幾個是醉死過去了。”
桌上放了杯冷好的溫水,冉梓先過去喝了,“好在還總有個人沒醉,還能料理著?!?p> “姐姐許久沒玩這么盡興了吧!”冉思湊過去問。
“難得大家都聚在一起?!?p> 說話間,小二敲門,已將洗澡水備好了,得了冉思的允許,進屋把熱水倒進了房內的木桶里,問,樓下有個小孩來尋一位沈姓的客官,可是同夫人一起來的?
“估摸著是戲班派人來尋青哥了,青哥貪杯,誤了正事,我去看看?!比剿夹χ鋈ァ?p> 冉梓等著小二打點好,沐浴,換上冉思派人回去取的兩件干凈衣服。
沈岱青已先行離開了,葉秉煜和冉思在樓下用早飯,招呼著冉梓快些下去。至于另外一人的蹤影,還未等冉梓發(fā)問,妹妹已答說醉酒未醒。
用罷飯,冉梓不急著回去,兩姐妹就在房里說話,一邊也等著嚴文宇。葉秉煜也跟了進去,坐在桌側頗為無趣的把兩盞茶盅里的水倒過來倒過去。冉思揶揄道:“我們姐妹在這說些貼己話,你這一大男人湊在這邊做什么?”
葉秉煜看了眼冉梓,并不還嘴。他想著和她一塊回府,若說出這心思,她多半不會同行的,他索性在一旁等著。對于冉思的話佯裝不聞。
嚴文宇醒來之后,和冉思一同回去。冉梓在醉湘樓目送他們遠去后,欲登上馬車,就在一瞬間,衣袖被葉秉煜拉住,“就這點路程,我們走回去?!?p> “你一身酒氣,還想在外惹人嫌?!?p> “管他人眼光作甚,你不嫌我就行,走了!”
冉梓遂遣走了馬車,跟著他沿著街走。葉秉煜瞧著路邊小攤上的小玩意還算不錯,剛停下一會兒,就看冉梓慢慢走遠,他便將東西放下大步趕上。芊阡向來對這些琳瑯滿目的商品很感興趣,她倒是無意于此。
抬眼見了一家綢緞莊,葉秉煜拉住冉梓,“昨晚你弄臟了我的衣服,幫我洗是不可能的了,那就賠我一件新的?!?p> “我身上未帶銀兩?!?p> “不打緊。”這家綢緞莊距林家極近,他猜這家老板是認得她的。進了店,“老板拿些最貴的布匹過來?!彼麑τ诓剂弦膊簧趿私?,家中制衣都是錦繡綢緞莊拿布匹到府上供他們挑選,再將做好的衣服送到府上。
“林小姐。”老板又一瞧,“叫順嘴了,如今可是葉少夫人了,想做些什么衣裳?這邊有些新到的上好料子,要不你挑一挑?”
冉梓看他指的卻是適合做女式衣裙的料子,“錯了,是要些男子衣服料子。”
老板為他的再次失誤亡羊補牢,“既然夫妻一同上門,何不各做一套?葉少夫人是我的老主顧了,也知道我的手藝,一定給你們一個公道價錢。”
“不了,我沒帶足錢?!彼蛱毂焕鰜?,身上分文未帶,這衣服到頭來還是要葉秉煜自己掏腰包的,她不想占他便宜。
“這個好辦,跟以往一樣記在賬上。”
葉秉煜卻過去扯出一匹布,“你覺得這個如何?”
“粉色淡雅溫和,更配芊阡姑娘?!比借髂闷鸬氖桥赃叺哪瞧ゲ迹奂t色布面上用銀絲勾勒出大只蝴蝶。
老板欲為他倆詳細介紹比較這兩匹料子,見那位少爺先放下了布匹,女子也跟著放下,興致缺缺的替他挑選料子。
葉秉煜在裁縫替他量尺寸時,讓他將剛才那匹寶藍色有著香草圖案的布料按著冉梓尺寸做套裙子。裁縫欲去請冉梓進來測量尺寸,葉秉煜制止了,“按照之前在店里留下的尺寸就好了?!?p> 向來冉梓穿衣選用的都是素凈的顏色,他偏選了個不同的給她。至于費用,記在她賬上?;ㄋ腻X,她也不好浪費。
在綢緞莊耽誤了一會兒,回府也錯過了午飯。小黎讓廚房重新備些飯菜,葉秉煜特意吩咐做一道清蒸魚。
冉梓看了看碗中的魚肉,絲毫未動。葉秉煜似乎不曾注意,依舊挑著魚刺,自己未動筷,飯菜倒有些涼了。
“不用了,我吃飽了?!比借鲾r住伸向這邊的筷子。
葉秉煜嘴角帶笑,“那我就開吃了,肚子里的饞蟲按耐不住了,你這做娘子的三番兩次怠慢夫君用飯?!?p> 冉梓既已用罷飯,也不欲在桌邊繼續(xù)呆著。
“再過幾日,是我娘生辰,你可曾記得?”
冉梓又在原位坐定,“你預備好禮物了?”這事她當真是不知道的,想來他母親對她可謂和藹可親,既是生辰,她近日無事實在不該怠慢。
“還未預備著,眼下就等著你去揣摩著娘的心思,去挑選些稱心的禮物給她。”
“這不是你的本分嗎?怎么推三阻四推到我身上來了?!?p> “此言差矣,此事是你我夫妻二人共同的事。”
小虹見少爺用完了飯,端來漱口水近前,也大著膽子插話道:“說起讓老夫人稱心的禮物,莫過于抱上乖孫子了?!?p> “這就需要芊阡姑娘和葉公子盡心盡力了?!比借餍φf,“如此我也樂得清閑?!?p> 葉秉煜暗怪小虹多嘴,“我娘要的是正室嫡子,這個還是需要娘子參與?!?p> “和離是早晚的事,何必多生一事?!?p> “你還是講這種話!”他示意收拾桌子的丫鬟們出去,“我的心意已經明明白白的講給你聽了,若你想一身輕松的離開這,我是第一個不允許的!”
“你的心意?”冉梓輕笑出聲,“你的心意可以昨天給芊阡,今天給我,明天給路邊的阿貓阿狗,如此廉價的東西我不稀罕?!?p> “廉價???這究竟是看輕我還是看輕你自己!”他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帶著幾分怒氣。這么多天她無聲的拒絕當他真的沒看在眼里嗎?她這么對他,是有理由的,好,他不怪她。那么從始到終從未正視過他的感情,甚至踐踏,實在不能忍受。
冉梓正視他的一雙墨瞳,“難道不是嗎?”一個男人到底怎樣才可以在愛上一個女人之后又轉眼愛上其他人?若不能始終如一,不該視為濫情?我看輕的只有你。
“當然不是!我……”葉秉煜無力的重新坐下,
他神色落寞的坐在那里,苦笑了一聲,“那我回去了。”他回的是和芊阡的那個家,他擔當的也該是芊阡的款款深情。
葉秉煜在門口頓了頓,“我娘的壽宴,就勞煩姑娘了,她的壽禮他日我攜芊阡親自奉上,順便也給姑娘一份謝禮?!?p> 冉梓待他走了,拿出這些日子未完工的棉衣,繼續(xù)縫制??p了一會兒,又讓門外的丫鬟去叫管家進來,預備詢問有關往年壽宴的排場。
早先葉秉煜已跟父母商議好今年壽宴交給冉梓來辦,葉母也想早些把當家主母的位置讓出去,樂得清閑,遂應了吩咐下去。管家得了令也照實說了往年的壽宴安排,又是一番建議以表真心相助。
葉家無意辦大壽宴,只欲請幾位常往來的夫人和葉母娘家姐妹,操辦起來也不會太麻煩。林家人素來不過生辰,冉梓故此也無經驗,但她操持自家生意幾年,這點事也無需太費心。
管家離開后,小黎去預備了熱水,擰好了毛巾遞到冉梓手里,笑說:“近日姑爺對小姐盡心了很多,現在又肯把壽宴交給小姐操辦……”說到這里又故意不說下去,去看小姐臉色,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來,她將毛巾接過來浸到熱水里,頗為關切地喚了聲“小姐”。
冉梓望向她,嘴角帶上笑,“我剛想起了些趣事?!?p> 小黎來了興趣,“想起了什么?快將給我聽!”
“你可知我昨日去看戲遇到了誰?”
“誰?”
“就是當初摔破了爹最愛的墨玉印章的一角,然后栽贓到你身上的人,你可還記得?”
“自然不會忘,沈公子還害我受了老爺一頓重罰。”小黎咬牙切齒地提起故人。
既說起了往事,兩個人夜里擠在一張床上,笑嘻嘻的談起了以前的事。
雨滴打在屋外的芭蕉葉上一下一下,芊阡推開窗,濕潤的空氣鉆了進來,燭影晃動了幾下,芊阡將披風披在男子身上,坐到他對面,笑說:“葉卿還未解出此局嗎?”纖指從藤編的圍棋盒里夾了顆棋子,略微的思岑片刻,落了子,邀功似得說,“這不是解了嗎?”少女般的姿態(tài)等著被心上人夸獎。
葉秉煜把那顆棋子收到手中,“晚上寒氣重,你先去歇息吧?!?p> “那你還不睡嗎?”她夜半被雨驚醒,見枯坐的葉卿。
“我晚些?!?p> 芊阡向來不忤逆他,重新睡下了。
這棋局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解,只是不肯落下那步棋。棋盤上的黑白交錯,摩挲著手中的那顆白色棋子。芊阡的棋子。
待到夜色褪去,男子走到了書桌前,取了信封將一枚黑色棋子放了進去。
腳下的地面仍帶著雨后的潮濕,葉秉煜行至街角的一間店停下,點了碗素粥。又落了雨,店主人急忙招呼著伙計將店外的桌椅搬回來,葉秉煜只擺擺手,道,不忙。
“公子好雅致!”一位粉衣的姑娘在他對面坐定,笑著手中的傘收起,也將自己暴露在雨中。
女子將傘斜倚在桌腿,猝不及防手被捉了去,傘還未靠穩(wěn),嘩啦一下帶起了旁邊水洼里積水,她嗔怪地看向對面人。他只是在笑。
“第一次見你也是在雨中?!?p> 兩年前,她素凈著一張臉闖進了一家茶館避雨,那模樣著實讓人想不出她竟是淪落風塵之人。身上沾著雨,打著顫,惹人愛憐。雨下了許久也未停,她漸現焦急之色,他差了身邊的王海將傘借給她。
她面帶感激的看回去時,只見了一個側臉。
傘柄上刻了一個“葉”字,從此她心中多了一個心心念念的葉卿。
“是了,那把傘前些日里被我不小心劃破了,正想待你有空,將它補好,我想在新傘面上作一副山水潑墨圖?!?p> 雨漸漸大了,葉秉煜將傘撐開,拉她起身,“我們進去吧,你身體弱,莫再害了病?!?p> “好?!痹倏聪蛉~卿的眼已紅了,雙瞳里藏了盈盈秋水。
葉秉煜無奈的搖頭,拿了帕子替她拭淚,“你何時能不這般?!彼f些什么,做些什么,總是讓她輕易動情。
葉秉煜讓老板重新上了兩份熱粥,其中一份加了兩勺糖,他拿湯匙替她攪勻,忽又加了幾勺糖進去,嘴角帶著笑。
芊阡嘗了一口粥,說,甜的膩人。
葉秉煜把自己的粥推過去,剛才愣愣的,居然想著府里那個病態(tài)的嗜甜的女子,多加了幾勺糖。
芊阡又給換了回來,笑呵呵的,甜的好呀,前幾日害病喝了太多藥??喑远嗔艘矔忍?。
“若是沒遇到我,你又會如何呢?”
沒曾想他會如此直白的問這個問題,揭開了她一直不敢直視的傷疤,依舊帶著笑,“葉卿自當知道,我會如何?!?p> 他當自己沒問過這話,卻在想,若現在沒了我,她又會如何呢?
一人沒有了他,死;一個沒有了他,活。
他似是要瘋了。
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窘境。
對面的女子喝著粥,抬頭又對他笑,甜膩膩的。
“初六是娘的生辰,那日你隨我去吧。待會兒我們四處逛逛,挑些禮物?!?p> 葉夫人她也沒見過幾回,也不敢妄加揣測葉夫人的心思,芊阡遂問起他母親的喜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