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程本就因為冷天又急著趕路,整個腦袋都是懵懵的,不在狀態(tài),誰知道被施有義這么劈頭蓋臉一通罵,他更懵了,憋了半天竟沒憋上來一句話,整個人愣在了門口。霜霜見這個景象,特別尷尬,她心理清楚桃桃爸是因為太著急了才口不擇言,但畢竟是親戚,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還要來往,怎么能這樣說話呢。況且她也看得出來,高程因為大冷天騎摩托車趕路,身上都冷得有些哆嗦。
“高程,你別理他,他就是太著急了,不用管他?!彼f這話的時候施有義已經(jīng)準備出門要打針了,臨出門又沒有好臉色地甩了一句“高程,你也趕緊進去暖和著,外面那么冷,凍壞了還得我賠醫(yī)藥費”然后就走了。
“哦,二嫂,沒事,我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p> “回哪里?回家?這么晚,大半夜地你急著回去干啥?下雪了,一會兒雪厚了可不好走,多不安全?!?p> “沒事,現(xiàn)在這樣還行,估計半個小時就到了,沒問題的?!?p> “這怎么能回去呢,這大半夜的,今天我要是讓你回去了可真就不合適了?!?p> “哎,有啥不合適的,放心,不會有啥事,再說了,主要也是家里有事,還得趕回去,不然我就今晚不回去了?!?p> “那你看你啥事不能緩一緩呢,你現(xiàn)在回去太不安全了。”
“沒事,嫂子,放心吧,我就先走了啊?!?p> “你看你這么著急,抽個煙喝口水再走啊,你這火急火燎的。桃桃他爸說那些你別管他,他就是那個樣子,也不知道又犯什么病呢?!?p> “沒有沒有,沒事,我先走了,你快進屋吧,下著雪呢?!?p> 霜霜好說歹說都沒留住高程,想是一定因為剛才桃桃爸說的那幾句話得罪了高程。怎么可能不介意呢,高程越想越氣,自己這么冷的天大半夜的來給他送藥,剛進了門腳還沒站穩(wěn),就被劈頭蓋臉一頓,放在誰身上誰都來氣。這種情況難道自己今晚還能在那里住下去嗎,雖說是他們家女婿,是他施有義的妹夫,但做人也不能該這樣翻臉無情不講道理啊。高程越想越生氣,憋著一肚子火,再加上又是個風(fēng)雪交加的大冷天,他覺得自己又委屈又憤怒,憋著這一口氣頂著風(fēng)雪一路奔到家。到了家,這火自然又得往青青身上撒一部分。
另一邊,施有義拿著針劑匆匆忙忙趕到施有信屋里的時候,只見他疼得翻來覆去,立國在門口哇哇大哭,小臉凍得通紅,張霞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哄著立國,施成川和秦玉珍還有施有仁站在門口。秦玉珍眼眶紅紅的,看得出來剛才一定是又哭過,施成川眉毛都快擰成一團了,青著臉盯著在炕上呻吟的兒子。施有信在炕上翻來覆去,那種疼對他來說簡直堪比地獄,就像有一把鉗子伸進他的身體,在里面攪弄,翻轉(zhuǎn),一點一點摳掉他所有的內(nèi)臟。他五官可怕地扭曲著,身體也扭曲著,動來動去,這讓施有義想起了小時候被他們蹂躪過的那只毛毛蟲,那只被他們拿了樹枝戳得遍體鱗傷的綠色毛毛蟲,就是這般奇怪的姿勢掙扎著。
“藥來了,老四,你堅持一下,先給你打針,盡量堅持不要動,否則我擔(dān)心針頭扎偏了?!?p> 施有信聽到藥來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扭曲的臉上放出了光,他很配合,就算很疼也要強忍著,這藥現(xiàn)在是不讓他痛苦的唯一辦法。
“立國和立國他媽是怎么回事?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
“大,要不你們和媽你們先到里屋去吧,打了針慢慢地就好了,立國媽你也帶著立國去里屋睡覺吧。外頭我們照看著老四就成?!笔┯腥室步K于從剛才擔(dān)心和緊張情緒中緩了過來,關(guān)注到了門口的幾個人。
“立國他媽,你和立國去里面睡吧,這么冷,立國一會兒再凍感冒了。”
“那成吧,我們先進去?!?p> “大,媽,你們也回去吧,這也很晚了,天兒也很冷,你們身體扛不住,老四這兒,我們照看?!?p> “沒事,不瞌睡。”
打完針以后施有信還是扭來扭去地呻吟,門外嗚嗚的大風(fēng)吹著門窗哐啷啷地響,屋里頭幾個人也不說話,靜靜站著,瞅著炕上的人兒翻來翻去地呻吟,無能為力。這間屋子,躺著的人無能為力,只能呻吟,站著的人也無能為力,各自都像站在懸崖邊,孤立無助。慢慢地慢慢地聲音變小了,大約半個小時以后似乎是藥效起作用了,呻吟聲也不見了,施有信瞇著眼睛睡著了的樣子。他安靜的時候秦玉珍才認認真真地看了他的臉,他臉上已經(jīng)沒什么肉了,剩一層干巴巴的皮包裹著骨頭,皮膚甚至比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還蠟黃。身上穿的還是那件灰衣服,上面不是沾著湯漬就是藥漬,這孩子,曾經(jīng)還是比較愛干凈的,現(xiàn)在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了。秦玉珍看了一會兒便把臉轉(zhuǎn)向門外,抹了抹眼淚,然后悄悄地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覺得自己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大,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倆輪番在這里盯著他?!笔┯腥蕢旱吐曇魧κ┏纱ㄕf。
“成吧,那我也先進去吧。”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父親的腰板就不像以前那么挺直了,施有仁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也泛酸,父親大概也是感覺出來什么了吧。
其他人走了以后,就只有施有仁和施有義二人了,兩個人沉默著站了一會兒,施有仁挪了挪步子,壓低了聲音說:
“老二,咱們要不到屋外吧,商量點事?!?p> 推開門的一瞬間冷風(fēng)就灌了進來,吹得他倆一哆嗦,施有義出門了以后趕緊關(guān)上門。門外的風(fēng)還是嗚嗚地狂嚎著,夾雜著雪花,準確地說是雪粒,吹得臉上生疼,就像有人拿了沙子使勁往臉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