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鐘的樣子，藍兒提著個籠子里面兩只兔子，還抱著一只毛茸茸的小貓崽進了家門，施成川看到兔子，看到貓，差點沒氣暈過去。
“哪來的兔子？你怎么就不聽話呢？孩他媽，去給我拿鞭子來，我今天非得把她收拾清醒了?！?p> “大，給你錢，”藍兒趕緊掏出兩個兩塊錢和一個圓圓的油餅放在桌子上，接著說，“這種比較大的油餅5角錢一個，我買了兩個，一個孫家老三吃了……還有，還有兔子是我借的錢，你說只要我有錢我就養(yǎng)，我借了錢，我還，這小貓崽子不是買的，是在路旁的地里拾的，是誰家不要了的，我就抱回來了。”
“你把你大抱遠點，別讓我看見，你借的錢，你都學會借錢了，你借的誰的錢？孫老三的嗎？你以為他們的錢那么好借嗎？你就不能留點臉面以后跟別人商量禮錢嗎？你借的，你借的你怎么還，你去把這兔子退了，把錢還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去。”
“大，不能退了，等我再走到街上那賣兔子可能都走了，不能退了，大，你就讓我養(yǎng)吧，我肯定能把錢還上，再說了，這孫家老三他也是主動借給我，我會還給他的?！?p> “你去給我拿鞭子來，我今天非抽死她。”
“藍兒，你快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抱到屋里去吧，快?！?p> “大，我就想養(yǎng)個兔子怎么了？我自己借的錢我自己還，不要你的不行嗎？我沒念過書我還不能養(yǎng)兩只兔子嗎？”藍兒說著便哽咽起來。
“孩子他媽，你干什么呢？快去拿鞭子啊?！笔┏纱獾眉绨蚨级镀饋砹恕?p> “這都要嫁人的姑娘了，總不能還拿鞭子抽吧?！?p> “不能抽，我就不信我還不能動她了?！闭f著話他隨手抓起身邊的笤帚就要往藍兒那邊去了。
“藍兒你快進屋去，犟啥犟你？”秦玉珍一邊攔著施成川一邊對藍兒喊。
“動不得，祖宗還動不得，這三天都別給飯吃。你三天都別吃飯，看著你的兔子和貓就能飽，不要吃飯了?！笔┏纱R罵咧咧進了屋，“真是生了一群什么樣的祖宗，不會活人嗎……”他實在氣得緊，腦袋發(fā)脹，胸口也疼，這腿都抖得厲害，但妻子說得也對，20歲的姑娘了，難道真要拿鞭子抽嗎。
施成川在悶在屋子里抽了一會兒土煙，不做旁的什么事，只是抽煙，秦玉珍在曬場里撥弄著曬干草。藍兒守著她的兔子和小貓崽，起初她也抽抽泣泣地哭，后來看著兩只兔子鼻子一拱一拱地很可愛，看著看著便不哭了。兔子是灰白雜毛的，毛色也亮，看起來不錯，賣兔子的人說是一雌一雄，只是藍兒卻分辨不清。小貓崽子就沒那么好了，渾身臟兮兮的，毛絨絨的白色都裹上了灰撲撲的泥土，毛都結成一塊一塊的，眼睛下面兩道黑黑的淚痕，濕噠噠的，總之有種眼看要活不成的感覺。有了兔子和小貓崽，藍兒日子變得更加忙活起來，幫家里干農(nóng)活，放羊，養(yǎng)兔子，母親會自己種些大白菜、蘿卜什么的，藍兒會給兔子吃這些東西，起初它們小，也吃得少，到后來慢慢長大，吃得也越來越多。
家里平平順順地過了大半年，兔子也終究還是沒死，藍兒把它們養(yǎng)得肥肥的，只是小貓崽子沒有先前的那種白，毛色是泛黃的那種，不知是臟的還是本來就是那樣。藍兒喜歡貓，她自己吃什么就給它吃什么，只要貓出現(xiàn)，她準會第一時間把它抓到懷里，任憑它掙扎著在自己胳膊上脖頸子上留下一道一道抓痕。
仲秋之后天氣漸漸轉涼，收完洋芋的時節(jié)莊稼人也在準備一年的收尾工作了，一切順順暢暢整理完了等著過個豐盛年。秋收時孫齊兵來過家里一兩回，跟藍兒搭話不多，他到家里是為了幫施成川家里收糧食的，收完了自家的便趕緊趕著過來收藍兒家的。施成川和秦玉珍是打心底里喜歡孫家這個孩子，于是收完了土豆過后的某日，孫繼和兒子孫齊兵還有賈家表弟作為媒人一道來了家里商量了這門親事。如藍兒想的那樣，他們愿意在彩禮錢以外再給幾絹布，扯兩身衣裳給藍兒，只不過不是什么燈芯絨的，是別的什么藍兒也不知道的料子。這就算是半個親家了，孫繼和施成川坐在一起喝了幾盅酒，又吃了飯，商量好了過罷這個年，藍兒的虛歲年齡就是22了，可以去村里和鄉(xiāng)里把手續(xù)辦了，當然還要找個先生算個合適的日子擺一桌酒席。
秋末冬初的天氣已然沒有了春夏的生機盎然，草變枯了，樹變禿了，莊稼也變成一堆一堆的秸稈堆在曬場等著被焚燒了。遠遠望去，山還是那些山，只是那些山連著山的地方?jīng)]有了大片大片青綠的草皮，山坡變成了土黃土黃的山坡，當然也有枯草，只是那枯草也很快會被莊稼人拿了耙子攏到自家的曬場里，于是山坡還是光禿禿的山坡。山坡的田地里自然也沒有了金燦燦的麥穗，也沒有了紫紅紫紅的胡麻花兒，沒有了如蝴蝶展翅般的豌豆花兒，山坡只是山坡了。往常去山坡吃草的那些羊兒也只能在棚圈里“咩咩咩”地等著主人們來在料槽里添上些枯草，偶爾夾雜著癟谷子，只是它們不喜歡吃枯草，沒有青草的甜嫩多汁。于是羊兒們也有了羊兒們的法子，它們伸著舌頭舔去了夾在枯草里面的癟谷子，然后嫌棄地把枯草推到一邊去，待到深冬它們也快忘記了青草的甜美時便會再咀嚼起那些曾經(jīng)被嫌棄的枯草葉子。太陽還是一天一天地出來，又一天一天被凜冽的風吹了回去，眼看到了春節(jié)，春節(jié)是一個家家戶戶團聚的日子，于是所有外出打工的人兒便一定會在臘八以前回到家里，施成川的四個兒子有三個是在外打工的，如今都回了家，吵吵嚷嚷的，嬉嬉鬧鬧的聲音裹在一場一場冬雪里過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