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最好的哥哥

　　樓梯道，葉凌站在梯臺上，側靠著米黃色瓷磚墻面，頭輕輕地垂著，濃密長卷的睫毛遮蓋了她那雙漆黑的桃花眼，半邊的側臉隱藏在陰影之下。

　　二樓大廳那邊，葉北的嗓音低沉地傳來……

　　“當時你們都說，如果真的想學好中醫(yī)，那就更需要好好念書了，考上中醫(yī)學院才是我最好的出路。可是我仍固執(zhí)己見，非要輟學去跟我?guī)煾祵W中醫(yī)。你們都說，我會后悔?！?p>　　葉北頓了下，似是在自問自答：“我后悔了嗎？我?guī)煾抵唤塘宋乙荒?，留下一堆醫(yī)書讓我自學，然后就回歸了家族。這些年，我守著那個衛(wèi)生所，除了吃飯睡覺時間，我都呆在那里。我?guī)煾惦x開后，來看病的人寥寥無幾，他們都不相信我這個才疏學淺的無證助理，頂多就是來買一些治療感冒發(fā)燒的西藥，至于中藥……金銀花、蒲公英之類的降火消炎藥，是賣得最多的?！?p>　　話至此，葉北輕笑了下，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

　　這時，陳艷芳說話了，她似是哭過，嗓音有些沙?。骸皸钺t(yī)師走后，我們勸你，復讀吧，后悔還來得及。以你的能力，考上中醫(yī)學院輕而易舉，沒必要那樣跟自己死磕?？墒悄闶冀K執(zhí)迷不悟，我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爸氣得把你狠揍了一頓，皮青臉腫的，連一口飯都難以下咽……為此，你賭氣把自己關在衛(wèi)生所里，連家都不回了……后來，我們也不勸你了，隨你吧，只要你能夠沉下心來，自學也能成才，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葉振忠也開口說話了：“是啊，自學也能成才。你也確實能夠沉下心學習，來衛(wèi)生所找你看病的人越來越多……到后來口口相傳，就連鄰鎮(zhèn)的人都會來葉村找你看病。”

　　“大概是擋了一些人的路吧？你被舉報了，因為你沒有證。我們勸你去考個證吧，真想吃這一口飯，就得有個中醫(yī)執(zhí)業(yè)證?？墒侵嗅t(yī)執(zhí)業(yè)證并不好考，首先你得是某位中醫(yī)師的弟子才行……可你那個師傅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上你？你媽讓我找關系幫你取得考試資格，這事我要是做了，你爺爺估計會打死我。”

　　葉興國黑著臉：“哼，直接凌遲處死！”

　　葉南哼哼唧唧地說：“娘娘腔一向傲骨錚錚，讓他通過這種方式參加考試，還不如不考。媽，咱葉家向來坦坦蕩蕩，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陳艷芳似乎噎了一下，干巴巴地說：“這不后來不是想出辦法了嗎？讓小北去劉森那里，給他做兩年助手，師承有了出處，考試資格這事就解決了??！是小北自己不要的，說什么一生不認二師。”

　　葉興國沉聲道：“狗屁辦法！小北師承楊儒，你卻為了個考試資格讓他做違背良心的事！陳艷芳，你這思想有問題！必須從根源處扭轉回來！”

　　“那楊儒只教了小北一年而已！他自己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連個電話都沒有！這師傅還不如不認，劉森醫(yī)術不比他差，我讓小北認他做師傅怎么了？”陳艷芳很不服氣地道。

　　“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更何況我?guī)煾的菚皇亲灶櫜幌?，他并沒有忘記我?！比~北淡淡地道，接著他站了起來，目光清冷地看著大家：“說這么多，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這些年我從未停止過學習。其實后來已經可以自學考證了。之所以不考，那是因為我還沒有吃透師傅留給我的那幾本醫(yī)書，面對自己喜歡的事物，我不想表現得急功近利，結果是給大家看的，但過程卻是我自己的。”

　　……

　　聽到由遠及近的輕緩腳步聲，葉凌連忙轉身悄悄下了樓。

　　小翰已經吃完了早餐，正準備背上書包去上學，見到葉凌下來，他頓了下，側過臉說：“姐，我去學校了?！?p>　　“嗯，路上小心?！比~凌點點頭，目送他出了門，才走到餐桌前坐下，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餐。

　　過了一會，樓梯口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葉北式腳步聲，葉凌很熟悉。

　　就像他的人，輕淡而不動聲色，表面上像個旁觀者，但卻永遠有他細膩柔軟的一面，在適當的時候，展露出他貼心的善意。

　　比如在她住在葉家的時候，不管睡得多晚，他都會在第二天早起為她煮好早餐、裝好便當、送她上學，再準時接她放學。

　　比如趙謙，因為她的托付，他真的就好好地照看了，經常將趙謙帶在身邊細心教導，哪怕要出門了，也要把趙謙帶走，絲毫不嫌麻煩。

　　或許這中間有種種種種的原因在內，但他做到了。

　　這樣一個律人律己的人，你說他不優(yōu)秀，葉凌第一個不同意。

　　伴隨著一陣中藥香，頃刻間，葉北在葉凌身旁落座。

　　他換了身衣服，淺藍色POLO衫加白色長褲，極為帥氣。

　　不知是不是葉凌的錯覺，她覺得葉北的氣質似乎不像以往那么清冷，好像明朗了一些。

　　“再發(fā)呆上學就要遲到了。”葉北淡淡地道，見她碗里只有白粥，夾了一塊煎雞蛋放入她碗里。

　　葉凌回過神來，趕忙應了一聲，夾起雞蛋咬了一口。

　　吃過早飯后，葉凌背起書包，跟在葉北身后出了門。

　　葉凌看著他筆直如松的背影，突然開口叫住他：“小哥?！?p>　　“怎么？”葉北頓住，微微側過臉。

　　葉凌上前幾步繞到他身前，面對著他，抬起頭，認真地道：“小哥，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p>　　葉北怔了下，微微低頭。

　　女孩似乎打算留長發(fā)，短發(fā)的長度已經到達脖頸，發(fā)尾微微往里卷，包裹住她本就不大的巴掌臉，看起來越發(fā)的乖順。

　　此時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正認真地看著他，帶著一種認同。

　　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有點酸澀，又有點歡喜。

　　這種感覺無關喜歡，但卻比喜歡更讓人動容。

　　那不是包容，也不是理解。

　　而是一種信任，一種認同。

　　沒有任何理由，反正就是相信。

　　相信他就是最好的哥哥。

　　葉北垂下眼，掩飾住眼眶里的濕潤。

　　接著他上前一步，彎下身輕輕抱了她一下。

　　然后，伸出雙手嚯嚯嚯地揉亂她的頭發(fā)，直到她柔順的短發(fā)成了雞窩頭，他才滿意地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