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的聯(lián)考結(jié)束后的晚上，年級請來語文專家在階梯教室召開講座。
“快點(diǎn)兒，姜湄?！壁w亦瑤已帶好書本和筆記，“一會兒該沒位置坐了?！?p> “好。”姜湄嘴上答應(yīng)著，目光卻在涌動的人潮里四處亂找。遠(yuǎn)處的走廊上蔣夕佳和秦東楊并排走著，卻不見另一個人。
“你在找誰？”亦瑤好奇地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拔页赃^飯回來的路上還看見楊炳了?！?p> “沒事，沒事。”姜湄抓起文具盒拉著亦瑤的胳膊，“走吧。”
階梯教室分為兩個區(qū)域，每塊幾乎都是座無虛席，中間的過道上也被人流擠得水泄不通。亦瑤和姜湄在靠近門的區(qū)域徘徊許久，終于在角落里找到兩個挨在一起的空位。
“趕緊坐下吧。”亦瑤拽拽姜湄的袖子。姜湄仍站在座位上朝教室另一邊張望著?！澳隳敲聪敫鷹畋黄穑俊彼{(diào)侃道。
“沒有?！苯剡B忙坐下矢口否認(rèn)，“我在找蔣夕佳。剛剛考試結(jié)束的時候，年級長讓我們每個人寫一條標(biāo)語，一個班的寫在同一張紙上?，F(xiàn)在這張紙在我這兒，我得寫完傳給她，她還沒寫。這個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下課就要上交，差不多就是講座結(jié)束的時候吧。”
“楊炳應(yīng)該在那邊吧。”亦瑤卻沒相信她一連串的解釋，“這么多人擋著你肯定看不見他。”
姜湄拿出那張紙來，上面是幾條楊炳、秦東楊和陳媛的字跡。楊炳是在年級長說過這一消息后，當(dāng)即拿出紙筆寫下這行字的。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楊炳手腕發(fā)力一字一字認(rèn)真寫完，又嘆口氣端詳一陣兒，把紙筆遞給姜湄。
“你就這樣寫嗎？”姜湄問。
楊炳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她接著寫上自己的標(biāo)語。
“讓他們兩個先寫吧?！苯匕鸭堖f給夕佳。
東楊和陳媛寫過后，夕佳又把這張紙傳給姜湄，“你寫吧，我最后寫，寫完正好交上去?！?p> 教室里的喧鬧聲漸漸小了，大部分人已找到座位坐定。
“我寫什么好呢？”姜湄盯著紙自言自語。
“想些什么就就寫什么唄?！币喱幝唤?jīng)心地回答，“陽光的，積極的，正能量?？梢燥@現(xiàn)出青春活力?！?p> “我知道寫什么了！”沉思幾秒，姜湄提筆寫道：“明年花發(fā)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p> 講臺上，年事已高的老師手里握著話筒，用沙啞的嗓音絮絮叨叨講著。
“你寫的是什么??？”亦瑤湊上來看著，“你們倆是在對暗號嗎？”
“這是在提醒大家過了這一年就什么都沒有了。所以一定要卯足勁兒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想著今年不行還可以復(fù)讀一年，明年再上?！苯氐哪抗馊酝Ａ粼谀莾删湓娚?，“到高考完以后，我們的大腦里立馬就會‘白茫茫一片真干凈’。如果不好好學(xué)習(xí)，再等一年，雖然也會‘花發(fā)’，不是不行，但是免不了要重新再打基礎(chǔ)。”
“你們倆寫這不怕被年級長懟？”亦瑤又問。
“沒事，這有啥?！苯貐s毫不在意，又尋找著夕佳的座位。
階梯教室的另一塊區(qū)域，楊炳與蔣夕佳和秦東楊坐在一起，他的身旁還有一個空位，在人滿為患的教室里格外顯眼。
把紙傳給夕佳后，姜湄嘆了口氣。“一回班就又要對答案了。我最討厭這種時候了?！?p> “我也是?！币喱幷f，“但還是忍不住對?！?p> “我覺得這次地理和歷史題可難?！苯卣f?！拔乙甑傲??！?p> “唉，你別說了?！币喱幓位嗡募绨颍斑x擇題我好多好多都不確定。”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以耗過考試后這段焦灼難熬的時光。姜湄的心臟顫顫巍巍地跳動著，仿佛只是想起“考試”“成績”“對答案”這幾件事便足以驚心動魄，更不要說自己親手拿筆核對了。
“回到班里，所有的悲哀和不幸都會降臨?！彼谛睦锬钸吨袷悄b經(jīng)文一般。
姜湄回到班里時，楊炳正在翻看歷史試題的答案。
“果然，什么都會的人已經(jīng)開始對答案了。”姜湄把站在他身旁彎下腰與他一同看著。
“我剛剛對了地理的答案?！睏畋D(zhuǎn)過頭來對她說，“我覺得這次地理題出得還可以——挺平和的。說實(shí)話我的選擇題沒錯。”
“你考得這么好……”姜湄苦笑著緩緩坐下，手心沁出薄薄一層冷汗，“我感覺這次地理很難，我考炸了?！?p> “那讓我們來用事實(shí)說話吧！優(yōu)秀的姜湄同學(xué)！”說著楊炳一把搶過她桌上的地理試卷，拿出紅筆對著答案刷刷地劃著。
“楊炳，你干什么？你怎么又搶我的東西？”姜湄伸手過去試圖抓住他手中的筆。
楊炳卻不做聲，側(cè)身躲避著繼續(xù)核對答案。
“好了，姜湄同學(xué)?！睏畋丫碜铀υ谒淖郎?，那試卷卻自己飄飄悠悠地落到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姜湄踢一腳他的椅子腿，叫道，“你把卷子給我撿起來！”
“不撿。”楊炳像是故意氣姜湄似的，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坐在姜湄身后的孟夏俯身撿起試卷遞給姜湄。
她接過卷子匆匆道謝后，不斷地踹椅子腿?！澳憧次义e得那么多你卻沒有錯，你自己高興了，就這么對我！”她那緊繃半個晚上的神經(jīng)終于在這一刻被扯斷，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不分青紅皂白地一股腦傾倒出來。
“我知道了，楊炳。你就是那我尋開心。自己好了就來看我的笑話。我知道，我知道。”淚水在眼眶里蓄滿，眼珠或是眼皮稍稍一動，淚水便接連流出，“你就是得意忘形，自己考好了就來對我的答案，看我的笑話……”
上課鈴打響了。
“我不要坐在你旁邊，我要坐到最后一排?！苯卣f著，拿上試卷和另外幾本書快步在教室最后的空桌子前坐下，仍舊不斷地抹眼淚。
課間，姜湄的情緒業(yè)已平靜，楊炳走到她的身旁，在桌上放一本《自控力》，又囑咐道：“一天看一章就好了，多了不好消化?！蹦锹曇舨粠魏吻楦校袷菣C(jī)器對著說明書的念白。
晚自習(xí)放學(xué)后的寢室里，夕佳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又跟楊炳吵架了？”
“嗯……”姜湄的神色略顯懊惱，“我對他發(fā)脾氣了……”
“今天晚上講座的時候，你跟趙亦瑤做一塊了嗎？”她又問。
“是啊?！苯攸c(diǎn)點(diǎn)頭，“怎么了？”
“我猜就是這樣。楊炳給你占了位置，你一直沒去。他還不讓別人坐，說你一定會去?！毕杨D了頓，繼續(xù)說，“當(dāng)時孫依琳想坐那里，跟我坐一塊兒，楊炳死活不讓，說這是他給你占的位置。最后孫依琳沒辦法，只能坐到別的地方去。她到現(xiàn)在還在生楊炳的氣?！?p> “是這樣啊……”姜湄失神地看著窗外茫然的夜色。一輛貨車開著遠(yuǎn)光燈從寢室旁的小路上駛過，留下一串長長的轟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