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低矮潮濕的茅房，燭火有些暗淡。
角落里擺了張斷了根腿的木床，用土磚壘了幾層頂著，算是勉強將這瘸腿木床支好。
房里除了這張木床，空蕩的連一張凳子都沒有。
柳隨風(fēng)只好和張靈一齊站在床沿，看著床上那個躺著的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
“這就是你說的‘說話的地方’？”
“嗯，閻羅幫給我們安排的住處太過擁擠，不利于小天養(yǎng)病。而且那里通常都有人監(jiān)視，如果要逃的話，就不能讓閻羅幫的人發(fā)現(xiàn)。這里是我前些日子找人買下的，這里地處偏遠，沒花什么銀子，而且很安全。”
“逃？”柳隨風(fēng)笑著搖頭，“我暫時沒這個打算，只要他們不傾巢而出，來個尋常幾個十幾個，不是我對手。”
張靈抹滿灰土的臉頰一紅，小聲道：“我知道，柳少爺。但你一個人勢單力薄，以寡敵眾，并非上策?！?p> 這話倒也沒錯，根據(jù)柳隨風(fēng)自己做個類比，當前的自己相當于泰森，那些嘍啰們估計就是個小學(xué)生，赤手空拳打幾十個不在話下。但一旦持械，甚至再來點弓弩暗器什么的，就不好說了。
柳隨風(fēng)微微點頭，突然目光一凝：“嗯？柳少爺？你認識我?。俊?p> 見柳隨風(fēng)面容一肅，小姑娘顯得有些慌張，怯怯說道：“其實我不姓張，我原名唐靈，以前跟隨家里長輩去過柳家霸刀山莊，當日還見過柳少爺在擂臺上比武呢?！?p> 柳隨風(fēng)稍作回憶，馬上想起了。當日自己突破‘霸刀決’一層，老爹大擺宴席，各門各派，黑白兩道，都廣發(fā)請?zhí)?。但能進入霸刀山莊這個莊門的，也得自忖自家斤兩夠不夠不是。所以入席的無一不是名門大派，或者綠林巨擘。
而有資格進入霸刀山莊，而又冠以‘唐’姓的，就只有一家。
蜀地‘唐門’！
“怪不得……”這倒解釋得通了，柳隨風(fēng)上下打量小姑娘一眼，瞧著她面紅似火的樣子，嘆了口氣。他能想象得到唐門‘獨家暗器’與那些女巫們天雷地火對射的樣子，就好像一群山頂洞人在拿著彈弓大戰(zhàn)老美的加特林——結(jié)果不言而喻。
“‘唐門’就剩下你倆了？”
“嗯。”
“蜀家唐門倒是硬氣，把這落霞鎮(zhèn)的事情好好說說?！?p> “嗯，當日那些生番打過來，我家爹爹帶著門中長老們出去迎敵，結(jié)果一個都沒回來。我?guī)е√?，只能順著往東的官道跑?？裳赝驹缫褯]有官兵把守，一路上盜匪叢生，我從家中帶出的暗器很快就用完了。”
“到了這個小鎮(zhèn)的時候，身上的銀兩已經(jīng)所剩無幾。小天是我弟弟，天生身體就不太好，這一路顛簸，又得了不知什么病。我就想到鎮(zhèn)子上去抓些藥。結(jié)果剛從郎中那里拿了些藥，出了藥鋪，就被閻羅幫的人盯上了。他們幾人將我圍住，非說是我偷了他們的銀子，要搜我的身?！?p> 柳隨風(fēng)問：“你在路上把銀子拿出來過？”
唐靈趕忙搖頭，道：“沒有，‘財不露白’的道理我是懂得的。我也不知曉他們怎么會盯上我?！?p> 說完小姑娘低著頭，不敢看柳隨風(fēng)，細聲細氣說道：“我把銀子都藏在內(nèi)襟里呢?！?p> “咳咳，這些小癟三想來是趁著時局糜爛，就蹲在落霞鎮(zhèn)的各個鋪子里守著點吧?？吹侥銈冞@類沒什么自衛(wèi)能力的，就隨便找個借口刁難?？磥碇澳莻€矮子說的沒錯，現(xiàn)在落霞鎮(zhèn)已經(jīng)落到他們那個什勞子‘閻羅幫’手里了，才會這么有恃無恐。那最后你是怎么逃掉的？”
唐靈微微抬頭，瞄了柳隨風(fēng)一眼，但又很快得垂下頭去。
“唐門外門功夫不多，但是身法秘籍不少。我曾經(jīng)學(xué)過‘踏燕式’，所以他們追不上我?！?p> 柳隨風(fēng)點頭道：“唐門本來就是以暗器為主，對橫練功夫向來沒什么造詣，但為了施展暗器，身法必須不能落了下乘?！ぱ嗍健m然不算什么絕學(xué)，但也是一流的輕功了。幾個潑皮，想來也是追不上你。但后面你又是怎么落到他們手里的？”
“我是故意的。”
“這又是什么道理？”
唐靈坐到床沿，看著床上熟睡的唐小天，眼神里流露出擔(dān)憂：“這一路上，小天的病拖的太久了，一直不見好。聽說閻羅幫中有一味藥，可以洗髓伐經(jīng)，有起死回生之效?！?p> 世上有這種藥？真是這樣的話，閻羅幫早就名震炎州了，但早些年，誰知道個什么落霞鎮(zhèn)？誰知道什么閻羅幫？柳隨風(fēng)心中嗤笑：“你怕是被騙了。”
唐靈見柳隨風(fēng)不信，急道：“是真的！我親眼見過！”
“哦？”
知道唐靈沒有必要騙自己，柳隨風(fēng)凝神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就在我初來落霞鎮(zhèn)不久的時候，由于戰(zhàn)亂，又鬧疫病，死了不少人。當時住我隔壁的王大娘，就因為染了疾病，只過了幾天便死了。因為王大娘是獨居，家里沒有其他人，當時還是我將她送到城外好生下葬的。結(jié)果過了十來天，我在城外又看到了她！”
“……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很害怕，就回頭跑掉了。后面又去過幾次城門口，但是再沒有看到過大娘?？晌医^對不會認錯，而且以前我聽大娘生前說過，她從很遠的外地嫁過來的，早就跟娘家斷了聯(lián)系，不可能是孿生姐妹之類的。并且她右邊額角有一顆大黑痣，那天我瞧得很清楚，就是王大娘沒錯！”
“這……”柳隨風(fēng)思來想去，心中篤定再高明的醫(yī)術(shù)，也不可能起死回生。難道……是跟‘魔法’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前世倒是在些虛構(gòu)題材中見過一些什么治愈、圣療之類的把戲。
可按艾希的意思，血荊棘的軍隊此時不是應(yīng)該退回了天河以北了么？
“柳大哥，你還是快點離開落霞鎮(zhèn)吧。我知道你很多年前就是‘霸氣訣’一層了，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是閻羅幫最近一直在擴大勢力，又從流民里網(wǎng)羅了很多江湖人。你再厲害，總歸還是只有一雙手呀！”小姑娘紅著眼睛，眼角有些濕潤，“小天的病不好，我不能走的……”
柳隨風(fēng)沉默不語，背著手在低矮的屋子里踱了幾圈。
“唐靈，閻羅幫的那些嘍啰一個個武功稀疏平常，甚至有些連江湖人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些無賴混混。是不是？”
“嗯……”
“那他們是如何在落霞鎮(zhèn)做大的，這個鎮(zhèn)子雖然偏遠，但就憑這些蝦兵蟹將，怕也是沒這能耐?！?p> 唐靈遲疑片刻，答道：“其實，閻羅幫的幫主也不是落霞鎮(zhèn)本地的人。不……他甚至不是炎州人。他的眼睛是綠色的，長得很高，皮膚也很白。那些落霞鎮(zhèn)的江湖人一聽說閻羅幫幫主是個生番，便嚇破了膽，根本不敢和閻羅幫做對。”
“生番？”柳隨風(fēng)愕然。
“嗯……”
“怪不得?！绷S風(fēng)想了一想，又問：“那個閻羅幫幫主是男是女?！?p> “是一個男人，長得很高很壯，我之前在咱們炎州從未見過這么高大的人，活像個站立起的熊羆?！碧旗`眼中流露出畏懼神色，喏喏道：“柳少爺，那人肯定不好對付，不然生番們也不會這么容易就把咱們炎州給占下啦。要不，你還是走吧……”
“你見過他使用過‘魔法’嗎？”
“‘魔法’，就是傳言中那些妖術(shù)之類的么……這倒是沒有?！碧旗`歪著腦袋想了想。
柳隨風(fēng)扶著額頭，根據(jù)之前安妮和艾希的話，他一直懷疑血荊棘魔法王國里，只有女人才能使用魔法。不由得嘆道：“這就是信息的不對等啊。原來你們還不知道生番里會‘魔法’的，很可能只有女人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