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淵在同谷苗講這些的時候，已經(jīng)是快要到半山腰的鳶尾居了。
他背著谷苗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仍是神定氣閑，一路上還能和谷苗聊天，關(guān)于這一點谷苗也是深感佩服。
鳶尾居門口，楚亦淵終于講谷苗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一道走了進去。
不算大的小院內(nèi)，一名身形纖細的女子正在院內(nèi)細細搗藥，滿院子的藥香同楚亦淵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那人聽見聲音，轉(zhuǎn)頭看見楚亦淵二人，站起身微微笑了笑道：“廂房已經(jīng)備好了，快去歇歇吧?！?p> 一舉一動優(yōu)雅自然，從容不迫。
楚亦淵并不急著去廂房，只恭恭敬敬地朝那女子行了一禮道：“弟子見過師父?！?p> 谷苗雖在心中訝異楚亦淵的師父羅清清為何會這般年輕，但還是隨楚亦淵一道行了禮。
“你我?guī)熗街g便不必講這些虛禮了?！绷_清清笑了笑，轉(zhuǎn)而看向谷苗道：“你便是淵兒提到的阿苗罷。”
“正是?！惫让缯f著，又行一禮道：“阿苗見過姐姐?！?p> “姐姐？”那女子聽到這個稱呼，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的年紀，都可以當(dāng)你的娘親了?！?p> “可您看著倒像是與我差不多大的樣子，若是叫姨我實在是叫不出口。”谷苗由衷贊嘆道。
她發(fā)誓，這真的是她的肺腑之言，她第一眼看到羅清清的時候，真的沒想過那個女子會是楚亦淵的師父，還以為是他師父新收的徒弟。
“你這丫頭倒是會說話。”羅清清又笑了笑，轉(zhuǎn)而將他們帶到一間整潔的廂房：“阿苗身上還有傷，你們先好好歇息一下?！?p> 楚亦淵并不推辭，只牽著谷苗走近了房間，又轉(zhuǎn)頭朝羅清清道：“易師弟在后面，估摸著這個時候應(yīng)該也快到了罷。”
“你都看出來了？”羅清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只笑著問他。
“嗯，早就看出來了?！背鄿Y亦笑著道：“他怕是覺得自己演技很好，其實漏洞百出，我都不忍心提醒他了?！?p> “那孩子，當(dāng)初聽說他有個師兄天資卓絕，看過的醫(yī)書都能過目不忘，便嚷嚷著要去看看，正好四年前你失憶了，你叔父便趁機把他安排在了你身邊。他走的時候還信誓旦旦的保證說你絕對看不出來呢。”羅清清一邊說，一邊笑著轉(zhuǎn)身往回走，孰料一轉(zhuǎn)身便看見了立在院子里目瞪口呆的易風(fēng)和低著頭的何杏兒。
“徒兒見過師父。”雖有些窘迫，易風(fēng)卻還是沒忘了禮數(shù)，何杏兒也在一旁跟著易風(fēng)一起行了個禮。
羅清清盯著面前的何杏兒，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指著何杏兒道：“這位是……”
何杏兒聽羅清清提到自己，將頭埋得更低了。
“她是徒兒路過薊川時救下的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弟子便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弟子……弟子傾心于她，往師父成全?！币罪L(fēng)似是有些緊張，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
“薊川……”羅清清聽著易風(fēng)的話，一瞬間有些恍惚，但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話你不該問師父成不成全，該問人家小姑娘同不同意?！?p> “她自是同意的，我這么英俊瀟灑又文武雙全的……”易風(fēng)低下頭，自顧自嘀咕著。
羅清清沒有再理會易風(fēng)，朝何杏兒和善地笑了一下：“路上累了吧？我先帶你們?nèi)シ块g休息。我姓羅，你日后叫我羅姨便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師父，她叫何杏兒。她不愛說話，您就別老問她問題了?！边€未等何杏兒說話，易風(fēng)便在一旁插嘴道。
“杏兒……”羅清清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樣，又恍惚了好一會兒，這才終于回了魂：“你先帶杏兒去南邊那間你先前住過廂房歇息一下，大老遠過來，小姑娘都累壞了?！?p> “多謝師父。”易風(fēng)說著，當(dāng)著楚亦淵的面將行李往地上一仍，轉(zhuǎn)身帶著何杏兒走了。
“這孩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愛賭氣?！绷_清清說著，彎腰將地上的包裹行李一一撿起來。
“師父當(dāng)真覺得，何杏兒只是一個普通女子么？”楚亦淵這時候已經(jīng)安頓好谷苗，站起來接過羅清清手上的行李道。
“不然呢？”羅清清一邊說，一邊朝躺在床上的谷苗看了一眼。
“阿苗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師父不用避著她?！背鄿Y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行李打開，將里面為谷苗準備的過冬用的各種衣裳首飾湯婆子等物件一一拿出來收好。
“你可是查到了一些事情？”羅清清也不再掩飾，轉(zhuǎn)過身問楚亦淵。
“何杏兒的父親名叫何齊，他能配出師父的三日眠。”楚亦淵一邊繼續(xù)整理包袱里面的東西，一邊云淡風(fēng)輕道。
“可僅憑這些，你也不能證明什么。”羅清清望著楚亦淵，笑了一下，語氣平靜，可谷苗卻從她平靜的語氣里聽出一絲輕微的顫抖。
楚亦淵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轉(zhuǎn)身關(guān)上廂房的門，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白色香囊遞給羅清清。
羅清清接過，拿著香囊的手忍不住開始顫抖。
“那姑娘是易風(fēng)救的，我尋思著易風(fēng)平日里也不是個愛多管閑事之人，救下何杏兒極有可能是因為她的眉眼……與師父有些相似?！背鄿Y一邊繼續(xù)整理著行李，一邊緩緩道。
“那丫頭……這些年過得還好么？”羅清清盯著眼前的香囊，許久才問出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便相當(dāng)于證實了楚亦淵之前所有的猜測。
“不好，我們遇見她的時候，何齊的夫人正要將她賣掉來抵賭資?！背鄿Y嘆了口氣，終于還是說出了實情。
“其實……看她的性格也能看得出來，我只是……有些不愿承認罷了?！绷_清清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平復(fù)情緒，末了終于長嘆一聲道：“是我這個當(dāng)娘的對不住她。你們暫且不要跟她和易風(fēng)提及此事，我怕她一時不能接受。”
“師父放心，徒兒定守口如瓶?！背鄿Y收拾完手中的東西，朝羅清清行了一禮道。
“我也定不會說出去的。”被晾在一旁的谷苗有些尷尬地保證著。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聽到這些話啊。
羅清清望向她笑了笑：“你們都是好孩子。”
“我去幫師父再騰一間廂房出來給易風(fēng)住，你先好好休息?！背鄿Y又走向谷苗，幫她掖了掖被角。
“我也想去幫忙，可以么？”一個人躺在房間太無聊了，更何況，這個房間里連個話本子都沒有，全是醫(yī)書。
“你的傷還沒好，好好好休息，乖，等你痊愈了再去。”楚亦淵低了頭耐心的哄著。
“無妨，你照顧得很好，她的傷也快要痊愈了，這個時候去外面走走不礙事的?！绷_清清在一旁看了看谷苗，柔聲道。
“可……我要去搬東西，萬一有東西掉下來砸到她怎么辦?！背鄿Y仍是一臉不放心的樣子。
“誰說一定要同你一起去做苦力了?！绷_清清笑了笑，轉(zhuǎn)而向谷苗道：“我正好要去山上采些草藥，小姑娘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同我一道出去逛逛。”
“好呀好呀！”谷苗正愁著沒事干，忙掀了被子便爬起來。
這幾日在馬車里可把她悶壞了。
“那就有勞師父幫忙照顧阿苗了?！背鄿Y頗為無奈地看了谷苗一眼，轉(zhuǎn)而朝羅清清道。
“無妨，這小姑娘我看著也很是歡喜?！绷_清清說著，拉住谷苗的手便去拿竹簍去了。
“姐姐你人真好?！惫让缫姞睿H熱地挽著羅清清胳膊道。
“淵兒喚我?guī)煾?，你若是喊我姐姐，豈不亂了輩分？”羅清清看著谷苗，笑道。
“那我豈不是正好占了楚亦淵的便宜？”谷苗望著她，狡黠地笑著。
“你這丫頭倒有意思?！绷_清清笑著，背上竹簍：“罷了，隨你怎么叫，左右不過是個稱呼而已?！?p>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出了鳶尾居，去山間采草藥去了。
“你便是淵兒十一歲的時候，在南塢國遇到的那個小姑娘罷。”談笑間，羅清清注意到谷苗手腕上的銀鐲子，問道。
“嗯，其實我也不大明白他當(dāng)初為何會出現(xiàn)在南塢國?！惫让鐜椭_清清將挖出來的紫蘇根上的土去掉，捋整齊之后放進竹簍中。
“那時他剛跟著我從長樂國南下，我想著既是出來了便順便去南塢國采些草藥，便帶著他在云谷城的城隍廟住下了，好巧不巧便遇見了你。
他當(dāng)時還小，一直同我說自己遇見了一個眼睛很好看的小丫頭。他說他看見那個小丫頭的眼睛，就想起在秣陵的時候，下過雪的晚上，撒在雪地上的一片銀白的月光?！绷_清清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眉眼不由得變得柔和。
“我就說我當(dāng)時敲暈了他，他怎么還會那么好心幫我呢，原來是見色起意?！惫让缫娏_清清在一顆楓樹底下坐下了，便也跟著一起坐下，拾起一片遍體通紅的楓葉，調(diào)皮道。
“他當(dāng)時一直跟我說，要帶那個小姑娘去秣陵看雪。我對他說，萍水相逢而已，你們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了。他仍是不死心，念叨了好一陣子的。沒想到，十幾年后，你們竟真的再次遇見了，緣分這東西倒是奇妙?！绷_清清看著谷苗，面上盡是笑意。
谷苗看著眼前層林盡染的美景，突然覺得無比幸福。
原來，不管他是慕然還是楚亦淵，他的心里，始終還是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