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又夢到了這段日子反復(fù)做的夢。
一輪明月掛在上方,白得有一絲詭異。
她騎著一匹驚慌失措的馬,在樹林橫沖直撞。
身后,幾個身穿黑色衣著的男人在騎馬追趕著自己。
眼前的樹林越來越暗,突然之間,自己的馬匹因撞到一棵樹而突然止步,自己剎那之間被甩下馬來......
身后的幾匹馬,在向她靠近......
“救命......”
她的呼聲越來越低,漸不可聞......
總是在這樣的時刻她突然驚醒。
每一回醒來,都是心有余悸。
她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地所做的這個夢,和原身的死因,又是否有關(guān)?
她醒來那日,聽到孔家人說過,她是在一個荒郊野外的樹下被發(fā)現(xiàn)的。
按她這房里丫頭雀兒的話說,她被抬來時,本是沒了力氣,卻在一天后意外蘇醒,讓孔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驚呆甚至于驚嚇到了。
......
清晨。
雀兒幫青枝梳妝的時候,青枝看著鏡中自己那張素凈的面孔道:“雀兒,你等會去我柜里拿件我的衣服換上,陪我去個地方?!?p> “四公子要去哪?”雀兒手上動作停了下來。不解因何青枝要他換上男裝出去。
“我那日落馬之處?!彼肴ツ莾嚎纯?,看能不能換起某些原身的記憶。
“那兒可萬不能去?!比竷郝曇舳甲兞?,似乎青枝提及的是讓人恐慌的極不吉利之處。
“你不陪我去,我便自己去了……”青枝說著往外走去。
“公子等等,我陪你去就是。”雀兒擔憂青枝再遇意外。
雀兒幫青枝梳好發(fā)束后,走到青枝房間靠東墻處的衣柜前,打開柜門,找出一件青色長衫,去了自己房間。
再過來時,她已經(jīng)洗去了臉上的粉脂,發(fā)絲挽在了頭頂,原本翠色的裙裾換上了剛才拿去的男式青衫,她個子比青枝低一頭,衣服在她身上有些寬大。
兩人一同去了馬棚,牽了兩匹馬,出門而去。
天色陰沉,無雨。
然地面潮濕,水跡處處,想必昨日曾經(jīng)落雨。
青枝不知自己落馬的具體地點,雀兒在前領(lǐng)路。
那日早上,是雀兒在城東之郊率先找到青枝的。前一晚上孔家全家出動找了一晚都沒找到的青枝,被她在一大早的樹林中找到了。
她現(xiàn)在還記得,當時探她鼻息的那刻的絕望。
現(xiàn)在重走舊路,一路上每一想到那個地點,雀兒心里便一陣心有余悸。
開始時走的俱是平坦的大道,道邊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到了一岔路口,雀兒拐入一小道。
小道往前再走幾十丈遠,便到了一樹林。
林木高深,郁郁蔥蔥。
雀兒在樹林中緩慢前行,邊騎行邊細細視察。
青枝在后,緊緊跟隨。
因了夜里夢境的緣故,林中一枚落葉倏然而落也會讓她心驚膽跳,四處張望。
終于雀兒在前面停了下來,下了馬,指著一棵徑約一尺的楊樹下方道:“就是這兒了。”
青枝下馬。
她站在樹邊,看著這樹,以及樹邊的方寸之地。斑駁的樹干筆直入云,樹下面是干枯的陳年舊葉。
她努力沉思,想要激起些原身的回憶。
這是她來此的目的。
但似乎毫無效果,她什么也想不起。
“公子咱回去吧?!比竷弘p手不安的擺弄著馬繩,道。
“咱家以前可有仇人?”青枝緊鎖雙眉,眼盯著下方潮濕帶著水珠的陳舊樹葉問道。
“我沒聽說過,我十二歲那年就來咱家了,咱家若是有仇人,也是十幾年前的仇人了。但這種可能性很小。老爺那么和善的一個人,哪會有什么仇人?”
說到這兒雀兒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你不會是以為,你是被人陷害所以才落馬了吧?如果真是這樣,你又怎會醒來呢?所以你可不要亂疑心了?!比竷河X得,青枝多半是多慮了。
“我落馬之前,家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事情發(fā)生過?”
“不曾啊?!比竷合胍膊幌氪鸬?。
“你細細想下。”青枝邊說邊四處徘徊著,目光四下里看著。
雀兒右手無意搭在馬鞍上,顰眉凝思,頃刻之后她道:“倒是有一件事有一點可疑。”
青枝聞言停下腳步,向她看來,“什么事情?”
雀兒望天邊想邊道:“有一天老爺被一個人請走了,說是給他家的主子看病,一連好幾天老爺都沒回來,孔家那幾天著急死了,四處尋找,一直沒找著,幾天后老爺自己回來了,問他那幾日去哪給誰看病去了,他說只是個尋常人,讓她莫要瞎問。當時夫人就很奇怪,夫人又問他那個尋常人是哪里的,老爺說讓她不要多問。他當時說的時候語氣有點怪,我當時聽了有一點詫異,而且我覺得,老爺回答問題時的語氣好像很不想讓夫人多問似的。后來我就不記得這事了……”
“你可還記得這事發(fā)生在什么時候?”
“大約你落馬前幾天的樣子?!?p> 青枝眉頭緊繃,仿佛感知到了一絲不祥。
“公子你莫亂想了。你就是落馬了而已,老爺?shù)驼{(diào)謙遜,為人又好,咱家怎會有什么仇人呢?!比竷簱那嘀︺@牛角尖,再導(dǎo)致心病。
青枝沒回答她,她在附近的地面上找了個約兩尺長的手指般粗細的沾著水的枯木條,用枯木條翻動著附近的樹葉。
既然來了,不如找找看有沒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物件。
她知道不見得有,但她還是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她的動作更像是隨便翻翻。
當一個沾滿泥跡的長方狀的青銅片從枯葉間暴露出來時,她扔下手中的枯枝,將它撿在了手里。
這青銅方片正面雕刻著一只張開翅膀的鶴,雕工精細,背面什么也沒有。
這是什么時候什么人落在這兒的?她無法猜測。
也許它在這兒已經(jīng)很多年,也許,只是昨天。
她從袖中掏出布巾,將它擦了擦,將它同布巾一起放進自己袖中,對雀兒說:“咱們回去吧?!?p> 兩人歸去路上,剛進城一小段路,突聽到耳旁一聲女子的聲音:“孔公子,出來騎馬?”
“嗯?!?p> 青枝轉(zhuǎn)臉,見是一著紅裝紗裙的年輕妙齡女子,面若桃花,滿臉含笑,在看著自己。她眼下也騎著馬。
“你是?”
“孔公子不記得我了?”這女子驚詫。
“上次落馬后記憶有些缺失,姑娘勿怪?!?p> “我怎會怪罪于孔公子呢?!迸有Φ馈!拔衣犝f你落馬時,可為你擔心了!你現(xiàn)在好些了沒?”
“謝姑娘掛念,好多了……”
青枝見這女子每說一句就臉上一紅,嬌羞的樣子實在可愛,打心眼里喜歡這嬌滴滴的姑娘。
“請問姑娘芳名?”
“你連我名字也不記得了?我叫鄭容娟?!?p> “鄭容娟,好名好名?!鼻嘀ΧY貌贊道。
“好在何處?”
“鄭家女子,其容娟娟?!?p> 女子笑了起來,“孔公子,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呢……”
“哪里不一樣?”
“以前你可是不茍言笑,一本正經(jīng)。那時我騎馬經(jīng)過你和你打招呼,你只是應(yīng)一聲便不再理我了……”
青枝這段時間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原身的性格,不茍言笑,一本正經(jīng),聽話懂事,等等等等......
她回道:“其實那時候你只是和我不熟而已?!?p> “那現(xiàn)在我和孔公子算是熟了嗎?”
“算吧……”
鄭容娟又是紅了臉。
青枝心道,這古代的女子,還真是愛紅臉。不過,她突然覺得紅臉也是門學問,比如,她就因這女子愛紅臉而對這姑娘滿懷好感,若自己此時是個男子,說不定就會愛上她了吧。
......
晚膳后,青枝在藥房里忙到戌時,方才有功夫看看醫(yī)書。又等了一刻鐘也未見人來,青枝決定回自己房里看。
“錢六,咱們關(guān)門吧。”
“好勒?!卞X六起身道。
正在這時門口閃進來一人。
身材頗高,瘦長臉型,身子看著孔武有力,大約二十歲的樣子。
錢六說道:“齊方,你來了?”
青枝抬頭一看,是在陸府看到的那個長臉小廝。
齊方走到臺前,道:“我家公子讓我再來請孔大夫過去一趟。”
青枝問道:“他又如何了?”
“他到今日頭疼仍未好轉(zhuǎn),所以想讓孔大夫再去給看看?!饼R方回道。
“你先回去,我就來?!鼻嘀Φ?。